萧景珩的目光落在她因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又顺着她白皙的手指,看向那支在她掌心莹莹生辉的玉兰簪。
确实,比起那些堆金砌玉的,这支簪子更显风骨,也更契合太后的喜好。
“眼光不错。”萧景珩微微颔首,算是认可。
他伸手,却不是去接簪子,而是极其自然地用指尖轻轻拂过簪头那朵玉兰的花苞,动作矜贵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狎昵。
叶南栖的手心被他微凉的指尖不经意地蹭到,仿佛被羽毛搔了一下,痒痒的。
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想把簪子塞给他,赶紧缩回手。
“那就它了!”她故作镇定,声音却比刚才高了一点,试图掩饰那一瞬间的慌乱,“掌柜的,包起来!要最最精致的盒子!”
掌柜的如蒙大赦,连忙上前。
萧景珩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玉兰的温润和她掌心细腻的触感。
他看着叶南栖故作忙碌地指挥掌柜打包,那小巧的耳垂却悄悄染上了一层薄红,像极了那白玉兰苞尖上的一点胭脂色。
他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端起手边的茶盏,轻抿一口。
两人走出玲珑轩,午时的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在身上。
叶南栖正盘算着是去隔壁点心铺子买个新出的玫瑰酥垫垫肚子,还是去找个酒楼好好搓一顿,就听见旁边清冷的嗓音响起:
“午时了。”
她下意识点头:“是啊是啊,太阳都晒头顶了……”
“随孤用膳。”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啊?”叶南栖猛地抬头,撞进萧景珩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里。
意识到对方并不是说笑后,她弯起了狡黠的眸子:“太子哥哥要请我吃饭?会不会叨扰了?”
怎么回事,这两日相处下来,她发现太子这条金大腿比她想象中的好抱呀!像是……对方上赶着把腿伸过来让她抱似的。
“无妨。”萧景珩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日天气不错”,“孤正好要去明月楼。听闻那里的松鼠鳜鱼和蟹粉狮子头不错。”
他说完,也不等叶南栖再推拒,径首迈步朝停在街角那辆低调却难掩奢华的玄色马车走去。
叶南栖眼睛一亮,内心小人疯狂咆哮——
明月楼?!那是京城最贵、最难订的地方!太子对她这个合作伙伴当真是大手笔!
她一边高兴的回应:“多谢殿下恩典!”
一边心里疯狂计算:这顿饭得吃多少银子?能不能打包?打包的话会不会显得太没出息?唉,谈感情果然伤钱,虽然不是她的钱……等等,他们这算谈感情吗?不算吧?政治联姻,嗯,是政治任务!
午时的明月楼人声鼎沸,临窗的雅间却自成一片清幽天地。
窗外是波光粼粼的镜湖,窗内是满桌精致的淮扬小菜。
萧景珩姿态优雅地端坐主位,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水晶肴肉,动作赏心悦目,自带一股清贵疏离的气场。
叶南栖坐在他对面,却是另一番景象。
只见她一手托腮,一手拿着银箸,眼睛亮晶晶地在松鼠桂鱼和蟹粉狮子头之间逡巡,仿佛在进行一场艰难的人生抉择。
最终,筷子精准地戳向鱼身上炸得金黄酥脆、浇着酸甜酱汁的部位。
“唔!好吃!”她满足地眯起眼,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儿,连嘴角沾了酱汁都浑然不觉。
萧景珩抬眼,看着她毫不做作的吃相,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他放下筷子,拿起一旁温热的湿巾递过去,声音是一贯的清冷平稳:“叶小姐,嘴角。”
“啊?”叶南栖下意识地舔了一下,没舔到,这才接过湿巾胡乱擦了擦,眼睛却依旧盯着那条鱼,“多谢殿下。不过这明月楼的松鼠桂鱼果然名不虚传,比我府里厨子做的还地道几分!”
萧景珩微微颔首,算是认可她的评价,随后重新拿起筷子。
很快,叶南栖解决掉一块鱼肉,却并未着急祸害下一道菜肴,而是放下筷子,用手帕优雅地擦了擦嘴,然后双手交叠放在桌上。
随后身体微微前倾,脸上挂起一个纯良无害笑容看向萧景珩。
“太子哥哥,”她开口,声音清脆,带着点刻意拉长的尾音,“有个事儿,我琢磨好一会儿了,实在想问问你。”
“叶小姐请讲。”萧景珩手上夹菜的动作不停,下颌却下意识紧绷了几分。
“你看啊,”叶南栖眨巴着那双清澈见底的杏眼,仿佛真的困惑极了,“昨日,你说先前我便唤你‘太子哥哥’,对吧?”
“嗯。”萧景珩淡淡应了一声。
“那——”她拖长了调子,眼神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先前,你便一首唤我‘叶小姐’吗?就像现在这样?”
她刻意模仿了一下萧景珩那清冷疏离的语调,“‘叶小姐,请用茶。’‘叶小姐,当心脚下。’听着…怪生分的呢。”
萧景珩执筷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雅间里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丝竹声和楼下模糊的喧闹。
他抬眸,目光沉沉地落在叶南栖脸上。
她依旧是一副天真懵懂的模样,仿佛真的只是在探讨一个关于称呼的学术问题。
他以前唤她什么?
是了,很久很久以前,在丞相府的花园里,在东宫,在那个她还未将目光牢牢锁在萧景玦身上的童年和少女时光里,他唤她的是——
“栖栖。”
一个极其亲昵而带着暖意的称呼,几乎被他遗忘在记忆的角落。此刻却因她一句看似随意的问话,猝不及防地翻涌上来,带着旧日阳光的温度,烫了他一下。
萧景珩喉结微动,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凝滞只是错觉。
他放下筷子,端起手边的青瓷茶盏,指腹着温热的杯壁,声音听不出情绪:“从前…是这般唤过。”
“栖栖…”叶南栖轻声重复了一遍,仿佛在品味这两个字的分量。
她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脸上绽开一个明媚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这就对了嘛!听着顺耳多了!”
听了这话,萧景珩胸腔一震。
他又何尝不想像少时这般亲昵的唤她?
不过是……怕她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