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浓重的血腥气,李管事瘫在墙角,大口喘着粗气,眼睁睁看着自己右手食指反折过去。
“李管事,采买的油水,养外室养得挺滋润啊?”
为首那个疤脸汉子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声音不高。
他手里拎着一个拨浪鼓,鼓槌上沾着点暗红的印子,正是李管事偷偷藏在城西小院里,给他那个刚满周岁、连裴府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的私生子的玩意儿。
李管事浑身发抖,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只有眼珠子惊恐地转动。
“油水足,胆子也肥了?”
另一个汉子一脚踹在他腿弯,李管事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下巴被粗粝的手指死死捏住,强迫他抬起头。
疤脸汉子凑近,酒的气息喷在他脸上,拨浪鼓不轻不重地拍打着他的脸颊。
“就是不知道,这些银子,够买你那个藏在甜水巷柳条胡同第三个门里的野崽子几条命?”
“不…不要!”
李管事崩溃地嘶吼出来,涕泪横流:
“求求你们!放过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是个孩子啊!你们要我做什么都行!都行!”
他挣扎着想去抓那汉子的裤脚,却被轻易甩开。
疤脸汉子嗤笑一声,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随意地在他肩头擦了擦。
“算你识相。管好你的嘴,也管好你的手。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有人教你。”
他阴冷的目光扫过李管事涕泗横流的脸,
“再敢乱伸爪子,下次你看到的,就不是这拨浪鼓了。”
三个身影迅速消失在幽深巷弄的阴影里,只留下李管事粗重着喘息。
-
苏落坐在裴府花园廊下,手里拈着一片新落的柳叶,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叶脉。
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李管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这条回廊,他满头大汗,右手紧紧捂着胸前衣襟,那根折断的食指被胡乱用布条缠裹着,隐隐透出血迹。
他低着头,脚步踉跄。
“李管事?”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正对上苏落那双清澈见底的杏眼。
李管事嘴唇哆嗦着,半个字也吐不出,额角汗珠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苏落的目光在他缠裹着布条、微微颤抖的右手上轻轻扫过。
随即,她唇边绽开一个极浅的笑容,从袖中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靛青色小布包。
她动作轻缓,将布包递到李管事面前。
“李管事这是怎么了?瞧着脸色不大好,可是在外头奔波辛苦了?”
“这点银子不多,管事且拿着,买些热汤水压压惊,也好……替你儿子积积福。”
李管事瞳孔骤然紧缩,死死盯着那个递到眼前的靛青布包。
“噗通”一声。
他甚至不敢去接那个布包,只是深深地把额头埋进地砖里般叩下头去,
“谢…谢苏小姐赏!小的…小的明白!小的往后,唯表小姐之命是从!”
苏落脸上那抹温和的笑意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微微俯身,将那个沉甸甸的银包轻轻放在了李管事面前的地上。
“李管事言重了,”
她的声音依旧清浅,如同耳语,却字字清晰:
“不过是府里采买,各院用度,夫人那边……尤其是夫人院里的份例,还需管事多费心,务必‘盯紧’些才好。缺了什么,短了什么,该报的,该查的,可都要‘清清楚楚’。”
“是!是!小的明白!小的一定盯紧!一定清清楚楚!”
李管事头也不敢抬,语无伦次地应着,额头死死抵着青砖,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苏落不再看他,首起身,莲步轻移,裙裾拂过地面,悄无声息地沿着回廊向远处走去。
首到那抹浅碧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回廊转角,李管事才像被抽干了所有骨头,彻底在地。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颤抖着伸出完好的左手,抓起地上那个冰冷的靛青布包。
他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前衣襟,那里还残留着被巷子里凶徒踹过的闷痛。
-
“主子。”
玄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裴凛身后。
“李管事收了银子,跪在苏小姐跟前,”
裴凛正负手立于书房的轩窗边,窗外恰好是那片回廊的一角。
他并未回头,手指随意地搭在窗棂上。
“呵。”
一声短促的轻笑从裴凛薄唇间逸出,带着一丝玩味:
“爪子倒是伸得快。”
他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
“先是周姨娘身边的翠儿,现在又是这管着府中采买命脉的李管事……胃口不小。”
裴凛的目光缓缓收回,落在自己指甲上。
他低声自语,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纵容的意味:
“爪子磨得越利,撕咬起来……才越见血封喉,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