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木门被推开!
一位穿着靛蓝色粗布棉袄、身材粗壮的仆妇,手里拎着一个提篮,板着一张脸站在门口。
她连门槛都没进,只是将提篮往地面重重一丢!
篮子里粗瓷碗碟碰撞着,里面装着的半碗浑浊稀粥和一小碟黑乎乎的咸菜。
“吃饭了!”
仆妇的声音粗嘎,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敷衍:
“动作快点!吃完碗碟放门口,过时不候!”
说完,她嫌恶地瞥了一眼蜷缩在破床上的苏落,转身就走。
苏落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杏眸里,没有刚睡醒的迷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她走到提篮边,蹲下身。
端起那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凑到唇边。
粥早己凉透,带着一股陈米的馊味。
她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吞咽着,那双眼睛,始终低垂着,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深处翻涌的暗流。
活下去。
报仇。
一碗冰冷的稀粥很快见底。
苏落放下碗,没有去动那碟黑乎乎的咸菜。
她站起身,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走进了小院。
她活动一下几乎冻僵的筋骨,也需要更仔细地观察这个牢笼。
她沿着坑洼的碎石小径,慢慢地走着。
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破败的窗棂、堆满杂物的墙角。
就在她走到小院通向外面回廊的月洞门附近时,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入耳中。
苏落的脚步顿了一下。
她没有抬头,依旧维持着低眉顺眼的姿态,身体微微侧向一边,让开了狭窄月洞门的大半通道,将自己缩进墙角的阴影里。
脚步声的主人很快出现在月洞门外。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裹在一身玄色暗金云纹的劲装之中,逆着清晨惨淡的光线,正是裴凛。
他刚从演武场归来,身上似乎还残留着晨练后的微汗气息。
玄色的衣料衬得他肤色越发冷白,俊美近妖的轮廓,狭长深邃的凤眸,薄唇紧抿。
他步履从容地穿过月洞门,目光随意地扫过这破败荒芜的小院。
当他的视线掠过墙角那团素色身影时,脚步并未停留,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微微眯了一下。
苏落垂着头,能感受到那道冰冷、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
她屏住呼吸,身体保持着微微瑟缩的姿态,袖中的指尖却悄然蜷缩,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就在裴凛的身影即将与她错身而过时。
裴凛的脚步毫无征兆地一顿!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转,瞬间逼近。
苏落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袖中的指尖猛地绷紧!
毒针冰冷的触感传递到神经末梢!
然,她强行压制住了所有反击的本能,身体依旧保持着那副受惊僵硬姿态,甚至还配合地、微微颤抖了一下,向后瑟缩了半步。
一只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蓦地探出,捏住了苏落的下巴!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皮肤,苏落身体一僵。
力道迫使她抬起头,迎向那道冰冷审视的目光。
西目相对!
裴凛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探究、审视、一丝玩味,还有浓得化不开的冰冷和掌控欲。
他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她被迫仰起的脸庞。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和冰凉的温度,在她下巴缓缓着。
看似随意,却带着侵略性和掌控感。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她下巴靠近耳根处——那里,有一道细小的、被荷塘边缘碎石划破的浅浅红痕,在苍白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啧。”
一声极轻的、毫不掩饰的轻蔑和玩味的嗤笑,从裴凛紧抿的薄唇间溢出。
他的指腹,重重地碾过那道的伤口!
“嘶……”
一阵刺痛传来,苏落下意识地倒抽了一口冷气,眼眶瞬间泛红。
裴凛的目光牢牢锁住她眼中泛起的水光,以及那微微蹙起的秀眉。
他俯身,俊美近妖的脸庞凑得更近,带着压迫感的气息拂过苏落的额发和脸颊。
“父亲捡回来的……”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尾音微微拖长,“野猫?”
他薄唇微勾,眼神却冰冷,目光在她脸上逡巡。
苏落被迫仰着头,袖中毒针几乎要刺破皮肤!
眼底深处,那深埋的恨意和杀机,几乎要冲破那层伪装!
她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眼中两滴泪珠,沿着苍白的脸颊滚落,砸在裴凛捏着她下巴的冰冷手背上。
裴凛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目光落在手背上那两滴泪珠上,又移回她那张泪眼朦胧、写满惊惶与屈辱的脸上。
片刻的死寂。
他忽然松开了手。
苏落立刻垂下头,急促地喘息着,肩膀微微颤抖,用手背慌乱地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动作仓皇又无助。
裴凛垂下手,指尖似乎无意识地捻了捻方才沾染了泪珠的位置。
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身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不再看她,转身,迈开长腿,径首离去。
首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苏落才缓缓停止了擦拭眼泪的动作。
脸上的泪痕未干,然而,那双低垂的杏眸里,所有的惊惶、无助、脆弱,瞬间抹去!
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寒和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她缓缓抬起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下巴上那道被裴凛指腹重重碾过的、此刻微微渗出血丝的细小伤口。
她的目光,越过破败的院墙,投向裴凛消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