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叶家村的水劫
叶家村依偎着卧牛山，一条唤作玉带河的小河从村前蜿蜒而过，滋养着世代在此耕作的村民。五岁的叶秋灵，是村东头叶老三家的幺女，此刻正踮着脚，趴在自家院墙低矮的豁口上，望着远处铅灰色的天空。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河水的腥气也浓得有些刺鼻。
阿娘，天好黑，阿爹和大哥还不回吗？"她扭过头，朝着正在灶房忙碌的妇人喊道，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叶家娘子用围裙擦了擦手，走到院中，也忧心忡忡地望着天："快了快了，这雨看着要下，你爹和大哥去加固河堤了。灵儿乖，进屋来，别淋着。"
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砸了下来，起初稀疏，转瞬间便连成了线，织成了幕。雨水打在屋顶茅草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也敲打在叶家母女的心头。
雨，越下越大，仿佛天河决了口。玉带河失去了往日的温顺，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泥沙、
断木，咆哮着冲出河床，像一头失控的巨兽，朝着低洼的叶家村猛扑过来！
“发大水了！快跑啊！”
“河堤垮了！往山上跑！”
凄厉的呼喊声瞬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水声和房屋倒塌的轰鸣中。
叶家娘子脸色煞白，一把抱起叶秋灵就往屋后地势稍高的山坡冲。冰冷的河水己经漫过脚踝，迅速上涨。叶秋灵紧紧搂着母亲的脖子，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抖，她看到平日里熟悉的邻居王婶被一根浮木撞倒，瞬间消失在浑浊的浪涛里；看到隔壁二狗哥家的土坯房像纸糊的一样被冲垮……
“阿娘！阿爹！大哥！”她撕心裂肺地哭喊，回应她的只有洪水的怒吼和天地间一片绝望的混沌。
叶家娘子拼尽全力抱着女儿往山上爬，但一个浪头打来，她脚下一滑，怀中的叶秋灵脱手飞出！
“灵儿——！”母亲凄厉的尖叫划破雨幕。
小小的身体被冰冷的洪水卷走，呛入口鼻的泥水带来窒息般的痛苦。就在叶秋灵意识模糊，即将沉入黑暗之际，一道柔和却坚韧的力量托住了她。
她感觉自己脱离了冰冷的洪流，被一股温暖的气息包裹着，耳边肆虐的风雨声似乎也小了许多。她费力地睁开被泥水糊住的眼睛，模糊的视线中，一个穿着青蓝色道袍的身影悬停在半空中。雨水在靠近他周身尺许的地方，便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弹开。
那是一个面容清癯的中年道士，他一手掐诀，维持着一个淡青色的光罩，将叶秋灵护在其中。另一只手虚空一抓，不远处抱着半截浮木挣扎的叶家娘子也被一股力量牵引着，落入了光罩之内。
“莫怕。”道士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雨，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他目光扫过己成泽国的叶家村，叹息一声，袍袖一挥，数道流光飞射而出，精准地将几个还在洪水中挣扎呼救的村民卷起，带到了更高的山坡上。
做完这一切，道士才带着叶家母女缓缓落在相对安全的高处。劫后余生的村民们惊魂未定，纷纷朝着道士叩拜：“多谢仙师救命之恩！多谢仙师！”
道士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惊魂甫定、紧紧抓着母亲衣角的叶秋灵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他蹲下身，声音温和：“小娃娃，莫哭了。伸出手来，给贫道看看。”
叶秋灵怯生生地看了母亲一眼，在母亲鼓励的眼神下，伸出沾满泥泞的小手。道士的指尖在她手腕上轻轻一点，一道微不可察的灵光没入。
刹那间，道士的指尖亮起了微弱却驳杂的五色光芒——金、绿、蓝、红、黄，五种颜色交织闪烁，亮度不一，其中代表泥土的黄色光芒稍亮一些。
“五行驳杂…纯净度…金56，木54，水60，火53，土68…竟是五灵根俱全，可惜纯净度皆平平。”道士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却又有一丝释然，“也罢，根骨虽非绝佳，但能在如此劫难中遇贫道，亦是缘法。且心性坚韧，眼神清亮，未染尘埃，倒也算是一块可雕之璞玉。”
他站起身，对叶家娘子道：“此女与我玄天宗有缘。贫道乃玄天宗外门执事，道号明心。此番下山本是巡视属地，遇此水劫，救下尔等亦是职责所在。此女身具灵根，可随我回山门修行，求那长生大道，免受这凡尘生老病死之苦。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叶家娘子看着怀中失而复得的女儿，又望了望己成汪洋的家园和生死未卜的丈夫、儿子，泪水涟涟。她只是个普通的村妇，不懂什么灵根纯净度，只知道眼前这位能飞天遁地的“仙师”救了她们母女的命，还说女儿有“仙缘”。
“仙师…灵儿她…真能跟您去当神仙？”叶家娘子声音哽咽。
“修行之路漫长艰险，非坦途，但总强过这凡俗朝生暮死，命如蝼蚁。”明心道人语气平淡，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若夫人应允，贫道可保她衣食无忧，传她仙法，他日有成，或可回来看望。若是不允，贫道亦不强求，自会安置尔等去安全之处。”
叶家娘子看着女儿懵懂却隐含期待的眼睛，想到这滔天洪水下的无力，想到那些瞬间消失的邻里，最终，她颤抖着手，轻轻推了推叶秋灵：“灵儿…跟仙师去吧…去当神仙…以后…以后就不会被水淹了…”
叶秋灵似懂非懂，但“不会淹水”这一点让她用力点了点头，小手紧紧抓住了明心道人道袍的一角。
明心道人微微颔首，取出一枚玉符递给叶家娘子：“此乃信物，若她父亲兄长生还，可凭此去最近的玄天宗别院寻求庇护。贫道还需去他处救灾，就此别过。”
说罢，他不再多言，一道青光卷起叶秋灵，在村民敬畏的目光中冲天而起，瞬间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只留下叶家娘子握着冰冷的玉符，望着女儿消失的方向，失声痛哭。
高天之上，风声呼啸。叶秋灵缩在明心道人撑开的光罩里，第一次俯瞰着下方变得渺小的山川河流。巨大的恐惧被新奇和一丝莫名的向往取代。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叶家村早己被浑浊的洪水吞没，只余一片汪洋。
明心道人低头看了看这个沉默的小女孩，想起刚才测灵根时她眼中那份劫后余生的坚韧，又想起临行前老道士那句模棱两可的“善有善报”，心中暗叹：“五灵根…玄天宗外门…罢了，且看造化吧。长生路上，心性或许比根骨更重要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