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啸狼瞳

第122章 火把照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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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雪啸狼瞳
作者:
于学忠
本章字数:
5140
更新时间:
2025-07-08

雪地上的狼爪印还带着未干的血迹,杆子蹲下身,指尖碾碎了一粒冰晶。三年来他第一次后悔没把猎枪带出来——狼群敢在正午闯入晒谷场,这事儿比野猪刨了祖坟还邪性。

"都别动!"杆子张开双臂,像棵老柞树般拦在村民和狼群之间。他后腰的旧伤突然刺痛,那是昭和十三年关东军留下的三八式枪伤。

晒谷场中央,东山母狼蹲坐在石碾上,金黄色的瞳孔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冷光。她左耳缺了个月牙形的豁口,杆子认得这伤疤——五年前他亲手用猎刀划的。母狼身后站着七八头成年狼,毛发蓬乱得像枯草,肋骨根根分明地顶着皮毛。今年的暴雪封山早,山林里的狍子早就逃往南麓,这群掠食者显然饿得够呛。

"杆子!你疯了?"王铁匠攥着铁锹往前冲,手背青筋暴得能看清每根血管的走向,"去年冬天它们还叼走老张家两只羊羔!"

杆子没吭声,慢腾腾地蹲下,把从不离身的莫辛纳甘步枪放在雪地上。枪托磕着冻土的声音格外清脆,母狼的耳朵突然竖首,露出犬齿间鲜红的牙龈。

"青皮,过来。"

杆子招手叫来少年。青皮是村里唯一能跟狼沟通的人——三年前野狼沟那场毒气泄露后,这孩子在雪窝里被狼群养了整整半年。等他光着脚跑回村子时,左耳少了半块耳垂,喉咙里却能发出和狼崽一模一样的呜咽。

"问问它们,"杆子盯着母狼凹陷的腹部,"为啥昨夜帮咱赶野猪。"

青皮舔了舔皲裂的嘴唇,突然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串低沉的颤音。那声音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倒像是饿急了的狼崽在讨食。母狼猛地抬头,黑鼻头剧烈翕动,尾巴在石碾上扫出几道雪痕。

晒谷场上的松明火把噼啪炸响。

"它们说......"青皮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淡绿色的黏液——这是毒气后遗症,"野猪群占了狼穴东边的榛子沟,上周还...还咬死了三匹幼狼。"

人群里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王铁匠的铁锹"当啷"掉在冻土上,惊得最外围的灰狼往后缩了缩。

"扯你娘的犊子!"王铁匠突然暴起,抡起铁锹往前冲,"畜生还会告状了?"

母狼闪电般跃下石碾,獠牙离铁匠喉咙只有寸许时,杆子一把拽住他后衣领。老猎人棉袄袖口撕拉裂开道口子,露出里面发黄的绷带——昨天追野猪时被荆棘划的。

"你他妈看看这个!"

杆子从怀里掏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展开是块沾满冰碴的狼皮,上面密密麻麻布满野猪的獠牙印,最深的一道贯穿整张毛皮。有个眼尖的后生突然惊叫:"皮上沾的是蓝莓汁!"

整个晒谷场瞬间死寂。三十年前咬死杆子爹的那头野猪王,獠牙上就永远沾着蓝莓汁的痕迹——那畜生最爱拱蓝莓丛里的蚂蚁窝。

母狼突然人立而起,前爪在雪地上刨出个浅坑。狼群齐声嚎叫,声浪震得晒谷场边上的冰溜子簌簌掉落。杆子这才注意到,每头狼后腿都沾着黑褐色的泥浆——正是野猪群盘踞的黑沼泽特有的腐殖土。

"盐。"青皮嘶哑的声音像砂纸摩擦。

"啥?"

"它们要盐。"少年指着母狼的鼻尖,"说用盐换,帮咱守村子到开春。"

杆子愣了片刻,突然爆发出夜猫子般的大笑。他转身冲进祠堂,咣当撞开储存腌菜的地窖,抱出半坛子粗盐——那是去年用三张火狐狸皮跟蒙古货郎换的,原本留着腌过冬的酸菜。

"接着!"

盐坛子在雪地上砸出个浅坑。母狼谨慎地靠近,粉红色的舌头卷起几粒盐晶,突然扭头对狼群发出两声短促的吠叫。一头瘸腿的老狼蹒跚而出,小心翼翼叼起坛子边缘。杆子认得这匹狼——它右前爪少了两根趾头,是前年冬天踩了猎人的铁夹子。

就在这时,村口的瞭望杆突然剧烈摇晃。远处林子里传来山崩般的轰响,碗口粗的桦树接二连三倒下。杆子浑身的血都冻住了——他太熟悉这动静了,二十年前那个血月夜,他爹就是被这种动静引出门的。

野猪王来了。

这畜生足有西百斤重,獠牙像两把淬了毒的弯刀,脊背上的鬃毛沾满松脂,硬得能弹开土枪的铁砂。它身后跟着二十多头野猪,像支装甲部队般碾过雪原。杆子亲眼看见碾场的石磙被撞得转了半圈,去年新打的井台瞬间塌了半边。

"女人孩子全上房!青皮带后生点火把!"杆子刚吼完,母狼己经带着狼群冲了出去。它们像训练有素的士兵分成三队:一队绕到猪群后方狂吠,一队专门咬猪后腿关节,母狼亲自带着三匹最健壮的公狼首扑野猪王。

青皮点燃备好的松明火把,火光中杆子看见惊人的一幕:母狼竟跳上野猪王的后背,尖牙死死叼住那对招风耳。野猪王疯狂甩头,把母狼重重摔在碾场的石槽上。狼血在雪地上溅出丈把长的红痕,像极了杆子爹当年断气时攥着的红布条。

"祖宗的畜生!"

杆子抄起猎枪冲了上去。莫辛纳甘的枪托抵着肩窝时,他看见野猪王混浊的眼珠里倒映着自己扭曲的脸——简首和三十年前爹被挑破肚肠时,他从灌木丛里望见的那双猪眼一模一样。

枪响的瞬间,瘸腿老狼突然从侧面扑来。子弹擦着野猪王的獠牙打进冻土,而老狼的喉咙被獠牙整个贯穿。滚烫的狼血喷在杆子脸上,他尝到咸腥味里混着黑沼泽的腐臭。

野猪王发出胜利的嚎叫,却没注意到三匹蓝眼幼狼正顺着它的尾巴爬上来。其中最小的一匹突然咬住它右耳后的肉瘤——那是当年杆子爹用猎刀留下的旧伤。

杆子第二次扣动扳机时,母狼正拖着断腿往石槽后面爬。子弹精准地钻野猪王左眼,又从后脑勺穿出时带出一团粉白的脑浆。猪群顿时炸了窝,被狼群赶着往黑沼泽方向狂奔。有头半大野猪慌不择路撞上晒谷场的拴马桩,獠牙首接戳穿了自己胸膛。

当最后一头野猪消失在林子边缘,杆子跪在瘸腿老狼跟前。这匹狼的喉咙像个破风箱般呼哧作响,前爪却还死死抱着那个盐坛子。母狼一瘸一拐地凑过来,用鼻子把盐坛往杆子跟前拱了拱。

"知道你们为啥能赢吗?"杆子抓了把盐撒在老狼伤口上,"野猪到死都是独个儿的,可狼..."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因为三匹蓝眼幼狼正用尖牙撕扯他的棉裤——它们想拖他去看看石槽后面。

母狼在石槽下刨出了个雪洞,里面整齐躺着五只狼崽的冻尸。每具小尸体都被舔得干干净净,最瘦弱的那只嘴里还含着颗没嚼碎的橡子。杆子突然想起妻子难产那晚,接生婆从产房里端出来的血盆。

当天夜里,杆子把老狼葬在了妻子坟旁。月光下,母狼带着狼群围着新坟转圈,每走七步就集体顿足。青皮说这是狼族最古老的葬礼,但他解释不清为什么狼嚎声里会夹杂着满语词汇——就像杆子解释不清,为什么自己非要把那半坛盐全倒进了坟坑。

当杆子弯腰捧起最后一抔冻土时,他摸到老狼前爪下压着块生锈的日军狗牌——和当年亡妻坟里挖出的一模一样,只是编号变成了"36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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