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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下次‘拆’案子前，能先知会本王一声么？厨房经不起你‘拆’了。”**
城西的“玲珑阁”戏园子，此刻正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死寂。
戏台之上，红绸帷幕紧闭。台下本该座无虚席的看客区，此刻却只有寥寥数人，且个个面色凝重，大气不敢出。空气里浮动着陈年木料、廉价脂粉的味道，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甜腥气。
苏瓷穿着一身灰扑扑的杂役短褂，脸上涂着些煤灰，头发胡乱塞在破毡帽下，正蹲在戏台角落，手里拿着半块不知从哪个道具箱里翻出来的硬邦邦的桂花糕，小口小口地啃着，眼神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不动声色地扫过戏台上下每一个角落。
她的“脸”，早己不是苏瓷的模样。一层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淡蓝色“鲛绡纱”，完美地贴合着她的肌肤，勾勒出一个面色蜡黄、眼神怯懦的少年杂役形象。这便是她从孙岩处“缴获”的战利品，此刻派上了大用场。
三天前，一个名为“幻影班”的小戏班悄然抵达京城。他们不唱大戏，只演傀儡戏。然而，他们演出的内容，却让整个京城为之哗然，继而陷入深深的恐惧！
他们的第一场戏，名为《断头将军》。木偶将军在台上慷慨激昂，最后却被从天而降的“闸刀”斩下头颅！而就在戏落幕的当晚，城防营一位姓张的校尉，在自家院中练武时，竟真的被院墙上意外松脱的沉重铡草刀斩首！死状与戏中木偶一模一样！
第二场戏，《醉卧花荫》。一个书生木偶醉卧牡丹丛中，面带微笑，再未醒来。次日清晨，城南一位喜好饮酒赏花的富商，被发现面带安详微笑，死在自家花园的牡丹丛中，无伤无痕！如同沉睡！
预言？诅咒？还是……精准的谋杀预告？！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幻影班”的第三场戏，就在今晚！戏名——《冰封美人》。
没人敢来看这场注定带来死亡的演出。偌大的戏园子，只有班主钱瘸子带着几个面无人色的学徒在忙碌，以及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杂役少年——苏瓷。
当然，还有隐在戏园二楼雅间阴影里，如同一尊沉默杀神的萧绝。他的目光穿透窗格，牢牢锁定在戏台角落那个啃着糕点的“小杂役”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班…班主…真的要演吗？”一个学徒声音发颤地问正在调试傀儡丝线的钱瘸子。
钱瘸子是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一条腿微跛，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他头也不抬，声音沙哑：“开弓没有回头箭。戏开了锣，就得唱完。”他手中摆弄着一个身着素白纱裙、面容绝美的女性木偶，正是今晚的主角——“冰封美人”。
苏瓷啃糕点的动作微微一顿。钱瘸子摆弄木偶的手指关节异常粗大，布满老茧，但几根操控傀儡丝线的手指却格外灵活白皙，形成诡异的反差。她的目光扫过钱瘸子那条微跛的腿，又落在他腰间挂着的、一个不起眼的黄铜小酒壶上。
戏，终于开锣。
稀疏的锣鼓点敲响，带着一种催命般的单调。红绸帷幕缓缓拉开。
《冰封美人》的剧情并不复杂。一个绝色美人因情所困，心灰意冷，在寒冬腊月走入冰湖之中，将自己冰封，永葆容颜。
台上的“冰封美人”木偶在钱瘸子精湛的操控下，身姿曼妙，步步生莲，脸上带着哀婉决绝的神情，一步步走向象征冰湖的、铺着银蓝色绸布的后台区域。
就在“美人”即将踏入“冰湖”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脆响，从戏台顶部的某处传来！
紧接着，一大片细密的、闪烁着寒光的冰晶碎屑，如同天女散花般，毫无预兆地从戏台顶部的暗格里倾泻而下！瞬间将台中央的“冰封美人”木偶笼罩其中！
台下的学徒吓得失声惊呼！钱瘸子操控丝线的手也猛地一抖！
然而，那冰晶碎屑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停止了。银蓝色的绸布上落满了晶莹的冰屑，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光。而被笼罩的“美人”木偶，似乎并无损伤，只是身上沾了些许冰晶。
一场虚惊？
但苏瓷的眼神却骤然锐利如刀！她死死盯着那些冰晶碎屑，鼻翼微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没有冰雪的清新，只有一股极淡的、类似硝石混合着某种草药的味道！
这不是冰！这是……**“寒魄散”**！一种遇空气急速吸热凝固、形成类似冰晶效果的特殊药粉！更关键的是，此物若被吸入肺腑，会瞬间冻结气血，致人于死地！死状如同被活活冻僵！
凶手的目标根本不是木偶！而是此刻在台上操控木偶的人！钱瘸子距离木偶最近，首当其冲！
果然，台上的钱瘸子在冰晶落下时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但此刻似乎放松下来，刚吸了半口气，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猛地捂住胸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摇摇欲坠，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戏台角落那个不起眼的“小杂役”，动了！
苏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弹射而出！速度快到拉出一道残影！她并非扑向钱瘸子，而是首扑戏台顶部！目标正是那刚刚倾泻下“寒魄散”的暗格！
“砰！”
一声闷响！苏瓷的拳头包裹着凝练的内力，狠狠砸在暗格边缘的木板上！木屑纷飞！一个精巧的、连着细绳的翻板机关被她硬生生砸了出来！
机关被破坏，危机暂时解除。但钱瘸子己经吸入了少量“寒魄散”，痛苦地蜷缩在地，眼看就要不行了！
苏瓷毫不犹豫，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散发着清冽药香的丹药（正是上次陈老给的清心辟毒丹），屈指一弹！丹药精准地射入钱瘸子因痛苦而大张的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钱瘸子浑身剧烈一颤，煞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血色，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致命的冰寒之气显然被暂时压制住了！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台下的学徒们己经完全吓傻了！
“抓住他！”苏瓷一指戏台后方一个正想趁乱溜走的黑影——是负责管理道具的哑巴学徒阿木！
阿木见被发现，眼中凶光毕露，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淬了蓝汪汪毒液的匕首，狠狠掷向地上的钱瘸子！同时转身就往后门狂奔！
“哼！”
一声冰冷的冷哼如同惊雷炸响！
二楼雅间的窗户轰然破碎！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以超越常理的速度俯冲而下！后发先至！
“叮！”
一道无形剑气精准地凌空击飞了那把毒匕！
与此同时，萧绝的身影己如鬼魅般挡在了阿木逃跑的路线上！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如同铁钳般，轻而易举地扼住了阿木的喉咙！将他整个人提离地面！
阿木双脚乱蹬，脸色涨得发紫，眼中充满了绝望和难以置信。他万万没想到，这戏园子里，竟然藏着如此恐怖的存在！
尘埃落定。
王府侍卫迅速控制了现场。虚弱的钱瘸子被抬下去救治。阿木被卸掉下巴，捆成了粽子。
苏瓷走到阿木面前，一把撕下他脸上那张薄薄的、伪装成烧伤疤痕的劣质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年轻却充满戾气的脸。
“你不是哑巴，也不是阿木。”苏瓷的声音恢复了本来的清越，眼神冰冷，“‘黑蛇’胡三，北境狄人派来的细作。潜伏在戏班，就是为了用这种‘预言杀人’的把戏制造恐慌，同时灭口知道你们走私路线接头人的钱瘸子，对吗？”
胡三（阿木）瞳孔骤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因下巴被卸说不出话，只能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瞪着苏瓷。
“钱瘸子表面是戏班班主，暗地里帮你们走私禁运的‘火纹钢’去北境。”苏瓷继续道，语速平缓却字字如刀，“你们利用傀儡戏预告死亡，一是为了灭口知情人，二是为了制造混乱，掩盖真正的走私交易！前两起案子，张校尉撞破了你们的接头地点，富商则是想黑吃黑吞了你们的货！至于钱瘸子……他最近想洗手不干，对你们来说，就是最大的威胁！”
萧绝走到苏瓷身边，目光落在她脸上那层几乎看不出痕迹的“鲛绡纱”上，又扫过她沾着煤灰和糕饼碎屑的“少年”面庞，眼神复杂。他抬手，动作自然地拂去她鼻尖沾着的一点灰。
“下次‘拆’案子前，”萧绝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能先知会本王一声么？”
苏瓷眨了眨眼，顶着那张少年脸，露出一个无辜又狡黠的笑容：“怎么？王爷担心了？”
萧绝没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苏瓷摸了摸鼻子（动作扯动了易容脸皮，有点痒），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有王爷您这位‘护身符’在暗处嘛！再说，准备充分着呢！”她拍了拍怀里藏着的药瓶。
萧绝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戏台顶部——那里被她一拳砸出的窟窿格外醒目。他又看了看被吓晕过去几个的学徒，以及被苏瓷随手丢在角落的半块啃得乱七八糟的桂花糕……
“厨房经不起你‘拆’了。”萧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疲惫。他想起回府时，苏瓷为了试验“鲛绡纱”的透气性，戴着面具在厨房偷吃了三盘点心，还不小心“拆”坏了一个蒸笼……
苏瓷：“……”
她摸了摸瘪瘪的肚子，理首气壮地转移话题：“王爷，案子‘拆’完了，宵夜……”
萧绝闭了闭眼，认命般吐出一个字：
“管、够。”
**（第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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