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殿的琉璃瓦在暮色里泛着蜜色光泽,三百盏鎏金宫灯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
阿史娜站在十二重纱幔后,望着龙椅上的赵煊——他正握着幼主赵睿的小手,教孩子认“和”字。小皇子穿着明黄锦袍,发间系着红绒球,像朵刚开的石榴花。
“吉时己到!”司礼监的唱喏声响起。
阿史娜垂眸,指尖抚过鬓间那支珊瑚步摇。步摇内侧嵌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尾淬着她亲手调的“狼毒”——只要刺入赵煊喉结,三息内便会让他浑身麻痹,再难开口。
“阿史娜公主,请献贺礼。”尚宫局的女官捧着金盘上前,“陛下说,公主远道而来,这杯‘合卺酒’当由您亲自敬。”
阿史娜接过金盘,腕间的银铃轻响。她捧着酒盏走向龙案,裙裾扫过汉白玉阶,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酒盏是北蛮特制的“双凤纹”,凤嘴微张,恰好能掩住她藏在掌心的毒药粉。
“陛下,小女敬您与幼主一杯。”她跪下行礼,酒盏举过眉梢。
赵煊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这姑娘生得极美,眼尾一点朱砂痣,像滴凝固的血。可他注意到,她的指尖在抖——不是因为紧张,是因为兴奋。
“平身。”他将幼主往怀里拢了拢,“阿史娜公主的心意,朕收下了。”
酒盏即将递到赵煊唇边时,变故陡生!
一道黑影从梁上窜下,挥刀首取幼主咽喉!
“保护皇子!”
女卫统领苏挽的叱喝声混着风声。她腰间的玄铁剑出鞘,剑光如电,瞬间缠住刺客手腕。那刺客竟是个女子,面覆青铜鬼面,腕间缠着北蛮狼头绳——正是阿史娜的贴身侍女!
“陛下小心!”苏挽旋身,剑锋挑开刺客手中的短刀。短刀落地的瞬间,阿史娜的酒盏也被震得倾斜,琥珀色的酒液溅在龙案上,竟泛着诡异的青碧色。
“好个毒酒!”赵煊猛地将幼主推开,龙袍下摆扫落案上茶盏。
阿史娜的瞳孔骤缩。她原计划等赵煊饮下毒酒后,再借“探视”之名靠近,用步摇里的银针封他哑穴。此刻酒盏倾覆,毒酒泼在龙案的金漆上,腾起阵阵白烟——那烟里竟裹着细小的金粉,是北蛮“蚀骨粉”的残留!
“拿下!”苏挽的剑穗扫过鬼面刺客的面门,鬼面应声而碎。刺客尖叫着掏出匕首,却被无影卫的袖箭贯穿肩胛骨,钉在殿柱上。
无影卫的首领陈薇从阴影里现身,腰间的乌鞘短刃还滴着血。她扫了眼地上的刺客,又看向阿史娜:“公主的侍女,倒是会挑时候动手。”
阿史娜的手按在步摇上,却见陈薇的目光己锁住她鬓间的珊瑚。她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凄厉:“大昭的宫灯,比草原的篝火还亮。可你们以为,北蛮的刀,只藏在袖中?”
“搜!”陈薇甩袖,两名无影卫上前扣住阿史娜手腕。
赵煊蹲下身,捡起那支掉落的短刀。刀身刻着“呼延”二字,与三年前雁门关外北蛮狼首旗上的印记一模一样。他抬头看向阿史娜,目光如刀:“公主的贺礼,朕收下了。但这杯毒酒,”他将酒盏递给太医院判,“替朕化验,看里面掺了多少‘蚀骨粉’。”
阿史娜突然挣扎起来,步摇上的珊瑚撞在金盘上,“当啷”坠地。珊瑚裂开的刹那,一粒黄豆大的药丸滚了出来——正是“狼毒”的解药。
“想吞?”苏挽的脚尖踩住她的手背,“无影卫的‘锁喉功’,专治你这种耍花招的。”
阿史娜的脸涨得通红。她望着殿外渐起的夜风,突然想起呼延拓临行前的话:“若大昭真有防备,便用这杯毒酒,换他们的恐慌。”可此刻,赵煊的目光扫过殿内惊魂未定的宾客,落在幼主熟睡的小脸上,又落在她鬓间那支破碎的珊瑚上——
“传朕旨意。”他的声音不大,却震得殿角铜铃乱响,“阿史娜公主谋逆,着无影卫即刻押往天牢;其侍女鬼面,凌迟处死;北蛮使团,明日午门问斩。”
他站起身,将幼主抱进怀里。小皇子迷迷糊糊地抓住他的龙须冠,奶声奶气地喊:“父皇,疼……”
赵煊摸了摸他的额头,目光扫过阶下的阿史娜。那姑娘的眼泪混着脂粉往下淌,可他知道,这眼泪里没有悔意——只有不甘。
“苏挽。”他轻声道,“去把那珊瑚捡起来。”
苏挽依言拾起珊瑚,递到他面前。珊瑚裂成两半,断面泛着幽蓝,像极了北蛮狼首旗上的眼睛。
赵煊捏着珊瑚,突然笑了。他将珊瑚递给陈薇:“无影卫的密探,该去漠南了。告诉萧承煜,北蛮的‘毒酒计’,朕替他尝了。”
殿外的更鼓敲过三更时,阿史娜被押出承天殿。她望着天际的月亮,想起草原上的狼群——它们总在月圆夜出动,可今晚的月亮,太亮了。
而在千里外的漠南狼首旗下,呼延拓捏碎了手中的狼首令。令身刻着的“毒”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望着东方的天际,突然低笑出声:“好个赵煊,竟用毒酒,钓出了我的鱼。”
风卷着沙粒掠过草原,吹开他腰间的密信。信上是阿史娜的字迹:“大昭有备,毒酒未进,狼首旗可动。”
呼延拓将信投入火盆。火舌舔着纸页,“阿史娜”三字先化作灰烬,接着是“毒酒”,最后是“狼首旗”——
可他不知道,此刻的承天殿里,赵煊正将那半支珊瑚放进龙纹玉玦的暗格里。玉玦里,还躺着三年前雁门关外,老卒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虎符。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玉玦上。虎符与珊瑚的影子重叠,像两柄交叉的剑——一柄斩狼,一柄护民。
而殿内,幼主赵睿突然翻了个身,攥着赵煊的龙须冠嘟囔:“父皇,阿史娜姐姐的眼泪,像草原的雨……”
赵煊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他望着殿外渐亮的天色,轻声道:“睿儿,等你长大,便知这天下,最锋利的刀,从来不是藏在锦缎里的。”
晨钟响起时,承天殿的金漆龙案上,那杯未饮的毒酒仍在泛着青碧色。酒液里,沉着一粒未化的“狼毒”——像颗凝固的血珠,见证着这场未遂的刺杀,也见证着,大昭的黎明,正从血与火中,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