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在伊贝贝的睫毛上跳跃,穆春温热的呼吸扫过她颈间,混着老街特有的烟火气息。城隍庙重建的夯土声从远处传来,与檐角风铃的清响交织成韵,伊贝贝支起身子时,绣绷上未完成的《岁月经幡》被晨风掀起边角,褪色的丝线在光影里轻轻颤动。
"又要偷跑?"穆春的手臂圈住她的腰,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伊贝贝回头时撞进他含笑的眼睛,晨光正落在他眼下淡淡的青影上——这些日子为了监督城隍庙修复,他常常彻夜守在工地。她伸手抚平他微皱的眉,指尖残留的彩线香气沾染上他的衣襟:"等我绣完这幅,就陪你去挑新的梁柱漆色。"
绣筐里的彩线在阳光下流转着虹光,伊贝贝抽出银灰色丝线时,昨夜的梦境突然清晰起来。她梦见老街在时空长河里沉浮,幼时玩耍的石板路、阿婆叫卖糖画的竹扁担、还有和穆春初遇时飘着细雨的屋檐,全都化作流光溢彩的丝线,在城隍庙飞檐下交织成网。
银针穿梭如蝶,第一缕丝线落下时,伊贝贝的手腕突然泛起微光。这是传承自祖辈的"织梦绣"觉醒的征兆,每当绣者倾注强烈情感,绣品便会汲取天地灵气。她屏息凝神,银线在素绢上勾勒出民国年间的城隍庙戏台,穿长衫的戏子正在演绎《牡丹亭》,台下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踮脚张望——那是外婆年轻时的模样。
"这针法..."穆春不知何时凑到她身后,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他的手指轻轻点在绢布上刚绣好的民国街景,"像把老照片里的人都救活了。"伊贝贝笑着将新抽出的靛蓝丝线绕在他指尖:"这叫'溯流光',能把记忆里的画面一针一线复刻出来。"
随着丝线不断叠加,绣布上的时空开始交错。现代的城隍庙修复现场与旧时庙会盛景重叠,施工队的安全帽与古时的虎头帽相映成趣。伊贝贝的绣速越来越快,彩线在她指间翻飞如瀑,当绣到二十年前的暴雨夜时,银针突然顿住——那个她险些被洪流冲走的夜晚,正是穆春背着她蹚过齐腰深的积水。
"在想什么?"穆春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伊贝贝抬头时,正对上他眼底翻涌的情绪,那些未说出口的担忧与后怕,此刻都化作温柔的凝视。她将染着彩线香气的手覆在他手背上,银针再次游走,绣出少年背着女孩在雨幕中踉跄前行的身影,雨水在丝线间凝成晶莹的水珠,竟是真的在绢布上滚动。
日头西斜时,绣布中央的城隍庙己初具雏形。伊贝贝咬断金线的瞬间,整幅绣品突然泛起涟漪,那些绣出的时空剪影竟开始流动。民国的戏子甩动水袖,现代的吊车吊起雕花梁枋,不同年代的老街人在丝线间擦肩而过。而在所有丝线汇聚的中心,她精心绣制的两枚物件渐渐浮现——是穆春母亲留下的鸳鸯绣章,还有他求婚时的铂金戒指。
"这是..."穆春的声音发颤。伊贝贝将绣布轻轻展开,绣章与戒指的丝线交缠成结,在夕阳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老街的每段故事都是丝线,我们的缘分就是这绾结的针脚。"她的指尖抚过绣品边缘,那里不知何时绣满了并蒂莲,莲瓣上还缀着晨露般的珍珠。
暮鼓声从新修好的城隍庙传来,伊贝贝突然想起儿时听老人讲的传说。据说城隍庙的飞檐能勾住流逝的岁月,而织梦绣则能将时光缝进锦缎。她转头看向窗外,暮色中的城隍庙飞檐如翼,檐角风铃叮咚,恍若时空的回响。
"贝贝,你看!"穆春突然指着绣布惊呼。只见那些流动的时空剪影开始融合,民国的戏子与现代的游客并肩而行,旧时的货郎担与如今的奶茶车出现在同一条石板路上。更神奇的是,绣品边缘的并蒂莲竟缓缓绽放,散发出清幽的荷香。
伊贝贝的眼眶突然了。她终于明白,织梦绣不仅是复刻记忆,更是在编织希望。当她将对老街的眷恋、对穆春的爱意,还有对未来的期许都绣进丝线,这幅作品便有了穿越时空的力量。那些看似平行的岁月,原来早己在冥冥中相互牵绊。
夜色渐浓时,伊贝贝将绣品小心收进檀木匣。窗外的城隍庙亮起新挂的红灯笼,光晕透过窗纸洒在她脸上,穆春伸手替她拂去额前碎发,指尖触到她发烫的脸颊:"明天陪你去买最好的装裱材料。"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要把这幅'时空绾结图'挂在我们的新房里。"
月光爬上飞檐时,伊贝贝又取出针线。这次她要绣的,是穆春戴着安全帽指挥施工的模样,还有他们在重建后的城隍庙前相视而笑的场景。彩线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银针穿梭间,新的故事正在绢布上悄然生长,如同老街的青石板,承载着过去,也延伸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