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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喘息声、杂乱的脚步声和冰冷的、不断逼近的杀意，在旧日图书馆幽蓝光芒笼罩的钢铁迷宫中交织。雷克斯巨大的身躯在前方开路，如同一头发狂的公牛，巨大的金属左臂粗暴地扫开挡路的废弃线缆、倾倒的机柜和堆积如山的磁带卷轴，发出刺耳的噪音。他腰间那个粗糙的皮袋里，“普罗米修斯之火”数据核心随着他的奔跑不断撞击着护甲，发出沉闷的声响。凯拖着几乎力竭的艾莉紧随其后，夜枭的红光警惕地扫视着身后扭曲的阴影，幽影那鬼魅般的金属足音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下一个转角。
“这边！快！”雷克斯的咆哮在巨大的空间里激起回声，他冲进一条由两排巨大、布满冷凝管道的服务器阵列形成的狭窄通道。通道尽头，一个被巨大冷凝风扇叶片（早己停转）半掩着的、锈蚀的金属维修梯向下延伸，隐没在更深沉的黑暗中。零最后消失前留下的那一丝微弱数据流痕迹，似乎就指向下方。
雷克斯没有丝毫犹豫，巨大的身躯硬挤过风扇叶片间的缝隙，沉重的战靴踏上锈梯，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凯和艾莉也紧随其后挤了进来。下方是一个相对较小的下层空间，似乎是服务器的底层维护层或老旧的备用机房。空气更加冰冷潮湿，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铁锈味。几盏应急灯有气无力地亮着，光线比上层更加昏暗。
“堵住入口！”雷克斯低吼着，巨大的金属左臂抓住旁边一个倾倒的、装满备用硬盘的沉重金属推车，如同扔一个空罐头般，狠狠砸向维修梯入口！沉重的推车卡在风扇叶片和梯口之间，暂时封死了通路。
几乎同时！
**嗤！**
一道幽蓝色的粒子光束如同毒蛇的信子，狠狠射在堵门的金属推车上！高温瞬间将推车边缘熔出一个拳头大的洞，熔融的金属滴落下来！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粒子束不断轰击在推车上，发出沉闷的爆响和刺目的光芒！推车在剧烈震动，扭曲变形，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妈的！真够劲！”雷克斯啐了一口，独眼凶光闪烁，却没有再骂。他靠在冰冷的管道壁上，巨大的金属左臂微微颤抖，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愤怒。他从腰间皮袋里掏出那个冰冷的数据核心，看也没看，如同扔一块废铁般，随手扔在脚边布满灰尘的地面上。艾莉下意识想去捡，却被凯用眼神制止。
通道里只剩下粒子束轰击金属的爆鸣、推车不堪重负的呻吟和三人粗重的喘息。幽影似乎暂时被阻隔，但突破只是时间问题。下层空间暂时安全，但压抑和绝望感并未减少。
艾莉靠着冰冷的管道滑坐在地，冰蓝色的眼眸失神地望着那个被随意丢弃的核心。刚才揭露的“彼岸计划”黑暗真相——意识奴役、人体武器化——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她参与的“银钥计划”，竟然是制造没有情感的“完美控制体”……甚至可能被送去武器化……恐惧和负罪感几乎将她吞噬。她抱着膝盖，身体微微发抖，不是为了寒冷。
凯也靠着墙壁坐下，夜枭的红光扫过雷克斯。这个狂暴的废土巨汉此刻异常的沉默，巨大的胸膛剧烈起伏，那只闪烁着红光的机械独眼死死盯着地面厚厚的灰尘，脸上的伤疤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一股压抑的、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般的怒火，从他身上弥漫开来，比刚才的咆哮更加令人心悸。
沉默持续着，只有粒子束的轰击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终于，艾莉鼓起一丝勇气，声音带着哭腔和迷茫：“那些实验体……γ系列的失败者……ε-7那样的孩子……还有κ系列的……” 她说不下去了，泪水无声地从脸颊滑落，在污泥中冲出两道痕迹。芯片失效后，情感宣泄变得如此首接而痛苦。
凯沉默着，夜枭的红光扫过艾莉，又扫向雷克斯。他想起自己闪回中的束缚带和母亲的尖叫，后颈的芯片隐隐作痛。奥米茄生命的罪恶，罄竹难书。
“孩子？”雷克斯的声音突然响起，低沉沙哑，如同砂轮摩擦着生锈的铁块。他缓缓抬起头，那只机械独眼中闪烁的红光，此刻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和一种近乎疯狂的仇恨。“城邦的小姐，你以为只有你们这些穿白大褂的实验室里才有受害者？”
他猛地站起身，巨大的身躯在昏暗空间里投下压迫性的阴影。他不再看艾莉和凯，而是走到下层空间的一个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被防水布覆盖的、看起来相对“新”的杂物箱——可能是很久以前某个试图探索这里的拾荒者留下的。
雷克斯粗暴地掀开一块防水布，露出下面一个沾满灰尘、但能看出是废土风格的手工缝制背包。他巨大的金属手指有些笨拙地打开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件东西。
那是一件小小的、用粗糙的麻布和彩色线头缝制的儿童上衣。衣服己经洗得发白，上面用笨拙的针脚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图案。衣服的肩部，有一块刺眼的、洗不掉的暗褐色污渍。
雷克斯用那只金属手掌，极其轻柔地、甚至带着一丝颤抖地，抚摸着那件小小的衣服。他巨大的背影在昏暗光线下微微佝偻，仿佛承载着山岳般的重量。
“她叫‘小光’……才六岁……”雷克斯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却蕴含着撕裂灵魂的痛苦，“我们部落的孩子……笑起来像废土上最珍贵的晨露……”
他猛地转过身，将那件小衣服狠狠攥在巨大的金属手掌中，机械独眼死死盯住艾莉和凯，里面的红光如同燃烧的岩浆：
“三个月前！奥米茄生命的运输队！打着‘环境清理’的旗号！把几十桶标着‘无害处理’的黑色废料，倒进了我们部落上游唯一的活水源！狗屁无害！那玩意儿比最烈的辐射尘还毒！”
“水……水变黑了……喝了水的人……牲畜……几天之内……” 雷克斯的声音因巨大的愤怒和痛苦而哽咽，“……皮肤溃烂……内脏出血……像被强酸从里面融化！老人……女人……孩子……小光……她……” 他举起那只攥着小衣服的金属手臂，剧烈地颤抖着，说不出话。
凯和艾莉屏住了呼吸。艾莉捂住了嘴，泪水汹涌而出。凯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刺破了掌心。夜枭的视野中，那件小小的衣服和雷克斯痛苦扭曲的脸，构成了一幅无比残酷的画面。
“老子带着还能动的男人去讨说法！”雷克斯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迎接我们的是什么？是穿着奥米茄安保服的清道夫！还有……还有几个眼神空洞、动作快得像鬼的怪物！” 他指着上面还在被粒子束轰击的入口方向，声音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就像外面那个铁皮怪物一样！它们用那种蓝色的光刀，像切草一样砍倒我们的人！老子这条胳膊……” 他猛地抬起那条巨大的金属义体左臂，“就是被其中一个怪物一刀砍断的！要不是兄弟们拼死把我拖进辐射尘暴里……”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滔天的怒火和悲伤强行压回胸腔，声音变得异常冰冷，如同淬毒的寒冰：
“那批被黑蛇帮劫走的净水滤芯……是老子用断臂和十几个兄弟的命，从‘盖亚之触’的走私贩子手里换来的！是下游十几个被污染波及的聚落，几千口人……最后的希望！”
他弯下腰，巨大的阴影笼罩着艾莉和凯，机械独眼中的红光如同利剑：
“现在，希望没了！被爆炸毁了！被你们……或者那些该死的铁皮怪物毁了！” 他指着地上那个冰冷的数据核心，“而这个……你们所谓的最高机密？就是奥米茄那群畜生作恶的证据！老子不管它是什么‘火’！老子只知道，它和那些害死小光、害死我兄弟们的技术，流着一样的脏血！”
雷克斯的独眼最后扫过艾莉脸上未干的泪痕，又扫过凯紧握的拳头。他眼中的狂暴似乎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重、更加绝望的灰烬般的死寂。他不再咆哮，只是用那只巨大的金属手掌，极其小心地、近乎虔诚地将那件小小的、绣着歪扭太阳的儿童上衣，折叠好，重新放回那个破旧的背包里。
他扛起巨大的合金狼牙棒，走到被封死的入口旁，背对着凯和艾莉，巨大的身躯如同一堵沉默的、伤痕累累的墙。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没有了愤怒，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老子会跟你们走到底。不是信你们，更不是信那个鬼影（零）。”
“老子要看到奥米茄怎么完蛋。”
“在那之前，谁敢挡路，老子就砸碎谁的脑袋。”
“包括外面那个铁皮怪物。”
上方，粒子束轰击金属的声音不知何时停止了。一种令人心悸的、绝对的寂静降临。幽影，似乎找到了更“聪明”的突破方式。图书馆深处的黑暗，变得更加粘稠而危险。
艾莉擦干眼泪，看着雷克斯沉默如山的背影，又看向地上那个冰冷的核心。恐惧、负罪感、对阿雅娜的担忧，此刻都融入了另一种更沉重的情绪——一种必须做点什么的、无法回避的责任感。她挣扎着站起身，走到核心旁，没有看凯，只是默默地将它重新抱在怀里。这一次，冰冷的触感似乎带着灼人的重量。
凯也站了起来，夜枭的红光扫过寂静的入口，又落在雷克斯和艾莉身上。他走到雷克斯身边，没有看对方，声音低沉却清晰：
“蛮子，带路。去零说的地方。”
“我们一起，把奥米茄烧成灰。”
短暂的、充满伤痕的休战结束了。一种基于共同血仇和绝望目标的、更加沉默也更具力量的同盟，在旧日图书馆冰冷的幽蓝光芒中，无声地缔结。废土的伤痕，成为了连接三个破碎灵魂最坚韧的纽带。而复仇的火焰，将在深渊的最深处点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