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室的无影灯,冰冷刺眼。
林砚伸出手,指尖轻触那面静静躺在丝绒上的曹魏青铜镜。
镜面幽深,仿佛藏着一个旋涡。
“嗡——”
一声几不可闻的低鸣,从古镜中荡开。
下一瞬,室的灯光骤然扭曲。
林砚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什么……”
林砚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意识被一股巨力撕扯,抛向未知的虚空,瞬间天旋地转。
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像是烧坏的胶片,在他眼前疯狂闪烁。
金戈铁马,刀光剑影。
身着古朴铠甲的军士,面容模糊的文臣。
还有一个雄姿英发,目光如炬的身影,高坐明堂之上,睥睨天下。
“曹……操……?”
林砚的意识在剧痛中艰难地捕捉着这些碎片。
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
“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将林砚从混沌中唤醒。
林砚猛地睁开眼。
入眼是昏暗低矮的茅草屋顶,蛛网在屋角无声地招摇。一股浓郁的霉味混合着草药的苦涩,首冲鼻腔,令人作呕。
“这里是……”
林砚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不由又咳了起来,胸腔里如同拉风箱般呼呼作响。
“噗——”
一口带着铁锈味的腥甜液体,从林砚口中喷涌而出。
林砚下意识地抬手去抹,触手是一片温热的粘稠。
借着从破旧窗棂透进来的微弱天光,林砚看清了手上的颜色。
猩红。
血?
林砚的心猛地一沉。
这不是演习,也不是梦境。
那种濒死般的虚弱感,是如此真实。
林砚艰难地撑起上半身,靠在冰冷潮湿的土坯墙上,低头打量着这具身体。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钻心的疼痛。
一身粗布短褐,打着几个补丁,散发着汗臭和药味。
双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指节突出,瘦骨嶙峋。
这根本不是他那双常年拿着洛阳铲和精密仪器的手。
“怎么回事……”
林砚的脑子飞速运转。
研究室……曹魏青铜镜……强光……
然后是那些破碎的,不属于林砚的记忆片段。
一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开。
“我……穿越了?”
林砚环顾西周,这是一间真正的茅草屋,家徒西壁,除了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一张缺了腿的木桌,几乎再无他物。
空气中弥漫的,是贫穷和疾病的味道。
“咳咳……咳……”
又是一阵剧咳,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全身的神经,痛得林砚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身体……病得不轻。”林砚苦笑。
林砚尝试调动这具身体的记忆。
很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浓雾。
但一些关键的信息,还是顽强地浮现出来。
原来,林砚附身的这具身体,叫做陆辞。一个年方弱冠,却己病入膏肓的年轻人。
就在刚才,真正的陆辞,恐怕己经咳尽了最后一口气,彻底咽气了。
而他,来自两千年后的林砚,恰好占据了这具新鲜的躯壳。
“真是……好一手烂牌。”
林砚自嘲地想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锐利起来,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依旧是熟悉的钝痛。
林砚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气血。
“既然来了……总得活下去。”
只是,这具破败的身体,实在是个大麻烦。
“水……”
林砚喉咙干得快要冒烟,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无人应答。
也是,看这屋子的光景,真正的陆辞,怕是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林砚挣扎着想要下床,没想到双腿刚一沾地,便是一阵虚软。
随后便毫无防备的重重摔在了地上,冰冷的地面让林砚打了个寒颤。
“该死!”
林砚咬牙。
他能感觉到这具身体的生命力在飞速流逝,再不想办法,他恐怕就要成为史上最短命的穿越者了。
就在这时,林砚眼角余光瞥见桌腿边有一个小小的水囊,便立刻伸出手,一点一点艰难地朝着水囊挪去。
手臂在地上摩擦传来火辣辣的痛,但林砚顾不上了。
终于,指尖触碰到了水囊粗糙的皮革。
林砚用尽全身力气,将水囊拽了过来,迫不及待地拔开木塞。
“咕咚……咕咚……”
微凉的清水滑过干裂的喉咙,带来一丝久违的滋润。
虽然不多,但至少让林砚感觉好受了一些。
喝完,林砚靠着桌腿大口喘着气,汗水浸湿了额前的碎发,伸手拂开,视野也稍微清晰了一些。
桌面上随意地放着几卷竹简,还有一方砚台,以及一面小巧的,铜镜?
林砚颤抖着伸出手,拿起了那面铜镜。
镜面有些模糊,布满了铜绿,但依旧能勉强映出人影。
镜中,是一张年轻却异常苍白的脸。
面无血色,薄唇紧抿,下巴尖细,显得有些刻薄。
唯独那双眼睛……
林砚微微眯起。
那是一双狭长的凤目,此刻因为主人的虚弱而半阖着,但瞳孔深处,却闪烁着一抹与这病弱外表截然不同的锐利。
像是蛰伏的鹰,随时准备搏击长空。
“陆辞……林砚……”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或者说,是新的自己。
这张脸,与他前世的容貌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更加清瘦,更加病弱。
“呵……”
一声低低的,带着些许嘲弄,又带着些许释然的笑声,从林砚喉咙里溢出。
“没想到,我林砚也有披上这身皮囊,重活一世的机会。”
林砚放下铜镜,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天色似乎更暗了些,周遭安静至极,只有远方隐约传来几声犬吠。
“许昌……”
林砚喃喃自语。
这个名字,对于熟读三国史料的他来说,再熟悉不过。
汉末的政治中心,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龙兴之地,无数英雄豪杰都曾在这里上演过一幕幕波澜壮阔的史诗。
而原身一个身份卑微又格外体弱的小吏之子,又能在这风起云涌的时代做些什么?
但现在不同了。
他来了。
“咳咳……”
又是一阵咳嗽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捂着嘴,掌心再次传来温热的湿意。
“先活下去。”
林砚眼神坚定。
“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格去想其他的事情。”
林砚抹去嘴角的血迹,凤目之中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平静。
茅草屋内的霉味,依旧刺鼻。
但对于林砚,不,对于此刻的陆辞来说,这便是他新生的起点。
林砚重新打量着这间简陋的屋子,靠在墙角,缓缓闭上眼睛,开始梳理脑海中属于原主陆辞的残存记忆,以及他自己带来的那浩如烟海的三国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