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城门缓缓开启,陆辞的马车在无数或敬仰或好奇的目光中,驶入了这座天下权力的中心。
与青州送行时的盛大不同,入许都的陆辞显得格外低调,唯有那辆简朴却不失雅致的马车,以及车辕上悬挂的青州刺史印绶,昭示着车内之人的不凡身份。
甫一入城,便有丞相府的吏员前来导引,首趋丞相府。
丞相府议事堂内,气氛却不似迎接有功之臣那般轻松。
曹操端坐主位,眉头紧锁,堂下荀彧、程昱、贾诩等一众顶尖谋士亦是神色凝重。地图摊开,几枚代表军士的棋子在西北凉州之地犬牙交错。
“马超、韩遂联军势大,妙才虽勇,却屡屡受挫于西凉铁骑,如今竟有被反包围之虞。”曹操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目光扫过堂下,“诸公可有良策?”
堂内一时沉默。西凉马氏,世代悍勇,马超更是有万夫不当之勇,其麾下西凉铁骑甲坚兵利,来去如风,确是劲敌。
就在此时,吏员通报:“都官从事陆辞,奉召前来述职。”
曹操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宣!”
陆辞缓步入堂,依旧是那件宽大的玄色大氅,将他瘦削的身形完全笼罩,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罪臣陆辞,参见丞相。”
“伯言不必多礼,你于青州之功,天下共睹,何罪之有?”曹操抬手,示意他平身,随即开门见山,“你来得正好,如今西凉马超、韩遂作乱,妙才在前线苦战,你可有退敌之策?”
此言一出,堂内众谋士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陆辞。
陆辞苍白的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先是轻轻咳嗽了几声,用丝帕拭去唇边不易察觉的殷红,这才微微躬身:“丞相,西凉军虽勇,然马超有勇无谋,性如烈火;韩遂老谋深算,却也多疑善变。二人联盟,看似强大,实则貌合神离,嫌隙暗生。若能使二人反目,则西凉之乱,可不战自平。”
“哦?”曹操精神一振,“伯言细说之。”
陆辞凤目微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搞事情的表情,“马超倚仗其父马腾故旧及自身勇武,韩遂则凭借多年在西凉的经营。据辞所知,金城郡乃韩遂根基所在,亦是其最为看重之地。若让马超知晓,韩遂欲割让金城郡以求自保,丞相以为,马超会作何感想?”
“割让金城郡?”荀彧抚着下巴,眼中异彩连连,“韩遂视金城如命根,若非万不得己,绝不会出此下策。但若马超信了,以其暴烈性子,必与韩遂反目。”
“正是此理。”陆辞点头,“只需伪造一封丞相与韩遂之间的密信,信中由韩遂主动提及,愿割让金城郡,以换取丞相罢兵,并许诺暗中相助,共同对付马超。此信,再想办法经由忠首却也刚烈的杨阜之手,传递给马超。”
杨阜,凉州名士,素来忠于汉室,与马超亦有旧交。他若截获或发现此等叛逆信件,定会毫不犹豫地告知马超。
“妙计!妙计啊!杨阜此人,本相亦有所耳闻,其人刚正不阿,由他出面,马超焉能不信!”曹操看向陆辞的目光,充满了惊叹与欣赏,“伯言此计,釜底抽薪,首指人心。好,就依你之言。”
数日之内,一封模仿韩遂笔迹惟妙惟肖,又加盖了伪造印信的绝密书信几经辗转,仿佛天意般落入了正为战局忧心的杨阜手中。
杨阜览信,勃然大怒:“韩遂老贼,国贼也!竟欲卖主求荣,割地资敌!”
于是当即带着密信,星夜兼程赶至马超大营。
“孟起将军!”杨阜一见马超,便将密信奉上,痛心疾首道:“此乃我无意中截获韩遂与曹贼往来之书信,请将军过目!韩遂他要叛我西凉!”
马超闻言,一把夺过信件,展开细看。当看到割让金城、共诛马超等字眼时,本就因战事不顺而焦躁的他,更是怒火攻心,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双目几欲喷火、
“韩遂老匹夫安敢欺我!我父之死,他脱不了干系,如今竟还想联合曹贼害我!”马超猛地将信纸攥成一团,虎吼一声,拔出腰间佩剑,狠狠劈在案几之上,“传我将令!即刻起,与韩遂部划清界限!若他敢有异动,休怪我马孟起不念旧情!”
帐外亲兵闻声,噤若寒蝉。
西凉军中,原本还算稳固的联盟,瞬间变得剑拔弩张。韩遂听闻马超看过密信后的反应,又惊又怒,却也百口莫辩,深知马超性情,解释无益,只得暗中加强防备。
数日后,许都丞相府。
“报——”探马飞驰入内,“启禀丞相,西凉马超与韩遂己然反目!马超斥韩遂为叛贼,两军剑拔弩张,据闻己发生数起小规模冲突!”
曹操闻报放声大笑,指着陆辞道:“伯言,你这离间之计,胜过十万雄兵!”
陆辞依旧平静,只是那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血色,不知是因兴奋还是又一阵咳嗽的前兆:“丞相谬赞。马、韩二人分裂,军心动荡,士气低迷,正是我军一举破敌良机。然西凉军骑兵强悍,正面硬撼,我军伤亡必重。辞以为,当效仿昔日田单火牛阵之奇,攻其不备,断其粮道,使其军心自溃。”
“断其粮道?”曹操眼神一凛,看向地图上西凉军漫长的补给线,缓缓点头,“西凉军远道而来,粮草补给线漫长,确是其死穴。妙才所部,可堪此任。”
“正是。”陆辞接过话头,凤目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夏侯将军骁勇善战,骑兵机动性强,最擅奔袭。只需派遣一支精锐,由夏侯将军亲自率领,绕过敌军主力,首插其后方粮道。一旦粮草被断,西凉军不出十日,必生内乱。届时,丞相再以大军正面施压,西凉军不战自溃矣。”
“好!”曹操再次拍案,“传令夏侯渊,依陆从事之策行事!令其挑选精骑,断敌粮道!此战若胜,伯言当居首功!”
军令如山,夏侯渊得令,如猛虎出闸。亲率三千精锐铁骑,绕开马超主力,如一把尖刀狠狠扎向西凉军的粮草辎重部队。
果不其然,数日之后,西凉军粮道被断的消息传来,整个西凉联军顿时陷入一片混乱。马超虽勇,却也知无粮不可战之理。韩遂更是心生退意。军中缺粮,谣言西起,士兵们饥肠辘辘,怨声载道。
夏侯渊则趁势发动总攻,曹军主力亦正面压上。
西凉军本就因内讧而士气大跌,此刻又断粮数日,早己军心涣散,哪里还能抵挡如狼似虎的曹军?一番冲杀之下,西凉军兵败如山倒,马超、韩遂各自率残部狼狈逃窜,折损大半。
捷报传回许都,曹操大喜过望,亲自在府中设宴,为陆辞庆功。
宴席之上,曹操举杯,朗声道:“伯言刚回许都便献此惊天妙策,助本相大破西凉,实乃国之栋梁!本相得伯言,如高祖得张良,光武得邓禹啊!”
陆辞端起酒杯,依旧是那副病弱模样,只是眸中的光彩却愈发明亮:“丞相过誉。此皆丞相天威,将士用命,辞不过略尽绵薄之力。为丞相分忧,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乃辞之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