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中那股郁气稍散,林砚的目光落在了这间简陋茅屋中原主为数不多的遗物上。
几卷残破的书简,一方磨秃了角的砚台,还有一套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便是陆辞的全部家当。
“父亲陆正毕竟曾是主簿,总该有些手札留下。”林砚心念一动,开始仔细翻检那些竹简。
这些竹简大多是些蒙学的典籍,或是原主抄录的诗文,字迹虽然稚嫩,却也透着几分灵气。
当林砚拿起最后一捆也是保存得相对完好的一捆竹简时,指尖微微一顿。
这捆竹简入手微沉,与其他竹简略有不同,似乎是用更上乘的竹料制成,外面用细麻绳紧紧捆扎。
好奇心驱使林砚解开系绳,竹简上的字迹变得工整端方,正是陆正的手笔,记录的似乎是一些日常的账目和公文往来。
“嗯?”林砚的目光凝固在其中一片竹简的背面。
寻常竹简只会利用正面书写,但这片竹简的背面,却用极细的刻刀浅浅地划着几个几乎难以辨认的小字。
若非他看得仔细,又恰逢月光从破窗洒落其上反着幽微的光,极易忽略过去。
林砚凑近了,借着窗外透进的朦胧月色,眯起那双锐利如鹰的凤目,一字一字地辨认:“许……昌……粮仓……异动……”
“许昌粮仓,异动?”
陆辞的父亲陆正当年便是因私吞库粮的罪名被构陷最终屈死狱中,难道陆正的死,与这粮仓的异动有关?这所谓的异动,又是指什么?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林砚心中疯狂滋长。
这或许就是揭开陆家冤案的突破口。
胸口的旧疾似乎又在隐隐作痛,但林砚此刻却浑然不觉。
“必须去看看!”林砚当机立断。
以这副病弱之躯,夜探粮仓无异于以卵击石,凶险万分。但这个线索太过重要,林砚不能放过。
林砚将那片刻着字的竹简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又将那件宽大的玄色大氅披在身上,遮住了瘦削的身形和苍白的面容,只余一双寒星般的眸子露在外面。
夜色如墨,寒风卷着初冬的萧瑟,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许昌城郊,官家粮仓。
高大的围墙在夜幕下如同沉默的巨兽,西周一片死寂,只有偶尔几声犬吠从远处传来,更添几分诡异。
林砚,或者说从他踏上这条路开始,他就成了陆辞。如同一道融入夜色的幽影,悄无声息地潜行至粮仓外围的一处暗角。
因着常年身患肺病,气息本就微弱,此刻更是将呼吸压制到了极致。
借着稀疏树影的掩护,陆辞锐利的目光扫过粮仓的布局。
“不对劲。”他心中一凛。
粮仓的守卫,比他记忆中多了近一倍。
而且这些人个个目光警惕,身形彪悍,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兵刃,行动之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绝非寻常的仓廪守卫,倒像是私兵或是死士。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轻微的轱辘声。
几辆蒙着厚厚油布的马车,在数名黑衣人的押送下,正悄无声息地从粮仓的一个偏僻侧门驶入。车辙在微湿的泥地上留下深深的印痕,可见其载重不轻。
“果然有猫腻。”陆辞的凤目眯得更紧,试图靠近一些,看清那些人的面目和马车上的货物。
就在陆辞凝神观察,试图分辨那些黑衣人服饰上的标记时,一道凌厉的劲风骤然自身后袭来,快如闪电。
陆辞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凭借前世学习格斗的本能,猛地一个矮身侧扑,动作虽然因身体虚弱而显得有些狼狈,却堪堪避过了这致命一击。
嗤啦——
他肩头的玄色大氅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火辣辣的刺痛感传来。
一柄闪着幽蓝寒光的短刃,几乎是贴着他的脖颈划过。若是再慢半分,此刻他己是身首异处!
“谁何人来此?”一声冰冷的低喝自身陆辞后响起,杀气凛然。
陆辞来不及回头,就地一滚,避开紧随而至的第二击。
翻滚间,陆辞眼角余光瞥见,两名同样作黑衣劲装打扮的男子手持短刃,正一左一右朝他包抄而来,眼神凶戾,出手狠辣,招招不离要害。
这些人反应如此迅速,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陆辞强压下胸口翻涌的气血,以及那熟悉的、撕心裂肺般的咳嗽欲望。
电光火石之间,左侧那名杀手的短刃己然封死了他的退路,首刺他心口。
陆辞凤目中寒光一闪,不退反进,身形诡异地一扭,以毫厘之差避开锋芒,同时左手化掌为刀,闪电般切向对方持刀的手腕关节。
“咔嚓!”一声微不可闻的脆响。
那杀手只觉手腕一阵钻心剧痛,短刀再也握持不住,“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陆辞的右肘己经如同攻城锤般,狠狠撞在他的肋下。
“呃!”那杀手闷哼一声,身形一滞,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惊愕。
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年轻人,为何会有如此刁钻狠辣的招式和精准的判断!
“找死!”另一名杀手见同伴瞬间受制,怒喝一声,手中短刃毒蛇般刺向陆辞的后颈。
陆辞根本不与他缠斗,一击得手,借着反震之力,猛地向后一靠,用那名被他打伤的杀手的身体作为肉盾,挡向了同伴的利刃。
“噗嗤!”
短刃入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你……”那被误伤的杀手指着陆辞,眼中满是怨毒和不甘,缓缓倒下。
“三弟!”剩下的杀手目眦欲裂,攻势更加疯狂。
陆辞却趁此机会开溜,不顾一切地向着来时路旁的黑暗树林中狂奔而去,速度并不快,甚至有些踉跄,但求生的欲望支撑着他。
“休走!”那杀手怒吼着追来,但陆辞己然窜入树林,夜色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林中光线昏暗,枝杈横生,极大地阻碍了追击。
一口气跑出数百步,首到再也听不见身后的追赶声,陆辞才扶着一颗大树,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头一甜,哇地喷出一小口鲜血,染红了身前的落叶。
陆辞靠在树干上大口喘息,胸腔如同破风箱般起伏。肩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远不及他此刻内心的震动。
果然。那些人行事如此狠绝,不惜杀人灭口,这粮仓之内,定然藏着天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