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开合的声响惊起洞顶蝙蝠,林钧灏下意识将李莫愁护在身后。她却轻轻拨开他的手臂,拂尘扫过石壁苔藓,露出斑驳的梵文刻痕——正是《九阳真经》的开篇段落。
"小心机关。"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冽,仿佛方才雪崖上的告白从未发生。林钧灏注意到她指尖微颤,道袍下摆还沾着他方才拥抱时蹭上的草屑,心口忽然泛起酸涩。
青铜镜碎片在掌心发烫,他将其按在刻痕中央。金光如蛛网蔓延,梵文竟渐渐显形为汉字,最后一段蝇头小楷尤为清晰:
"余得奇镜于大漠,铸分八片以镇八极。此片藏昆仑,待至情至性者取之。九阳既出,百损必诛。"
李莫愁皱眉细读,"至情至性"西字刺痛眼底。她想起江湖人对自己"性情乖戾"的评价,想起陆展元说她"爱得太疯癫",指尖无意识着腰间银针囊。林钧灏注意到她的异样,伸手想握她的手,却见她突然后退半步,袖中银针轻响。
"原来这碎片是用来对付百损道人的。"他强行忽略她的回避,指着刻痕,"尹克西当年重伤濒死,想必是用最后的功力将碎片与真经绑定。而我们..."
"而我们不过是适逢其会。"李莫愁接口,声音刻意放轻,"江湖人寻九阳神功为求武学巅峰,我们却为了这劳什子碎片的破预言。"她转身时,道袍扫过他手背,触感如惊鸿一瞥。
林钧灏望着她的背影,发现她耳尖泛红。这抹红晕让他想起昨夜在篝火旁,她偷偷将披风往他这边挪了半寸的模样——明明在靠近,却又用冷漠做盾牌。他握紧碎片,金光映出她倒影,比本人多出几分柔软。
"或许不是适逢其会。"他轻声说,"是命运让我遇见你,让碎片选择你。"
李莫愁身形微顿,指尖掐进掌心。命运二字她从不相信,但若不是命运,为何偏偏是这个从未来来的书生,能看透她层层武装下的惶惑?她听见自己用近乎刻薄的语气说:"命运?不过是弱者的借口。我只信手中的银针,和脚下的路。"
话音未落,洞外忽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林钧灏冲到洞口,只见漫天暴雪如银河倒悬,来时的山路己被齐腰深的积雪掩埋。李莫愁皱眉拂开他肩上落雪:"暴风雪封山了,至少要等三日。"
"那我们...只能在这里过夜?"林钧灏转身,石室不足十丈见方,除了石壁刻痕外空无一物。李莫愁己在角落坐下,拂尘铺在膝头,姿态端严如入道场。他想起书中古墓派的规矩,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唐突。
"我...我睡洞口,你睡里面。"他解下外套叠成枕头,却被她一把夺过。
"蠢材,洞口风大。"她将外套扔在石壁下,自己则靠着另一侧坐下,"过来。"
林钧灏心跳加速,却见她别过脸不看他。两人之间隔了三尺距离,却像隔着一道无形的冰墙。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听见她偶尔调整坐姿时,银针囊与石壁的轻响。
子时三刻,雪光映得石室青白如霜。林钧灏假意睡着,却瞥见李莫愁缓缓抬头,目光落在他脸上。她的眼神不再有白日里的锐利,竟带着几分孩童般的好奇,指尖轻轻抬起,似要触碰他的眉眼,却在半途紧握成拳。
他屏住呼吸,感受着她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游走。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坦诚地注视他,没有杀意,没有试探,只有某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他想起在图书馆看《洛神赋图》时,画中仙人看凡人的目光——遥远,温柔,又带着无法触及的怅惘。
忽然,她伸手扯过他的外套,盖在两人膝上。动作极快,却在触及他膝盖时猛地缩回手,仿佛被烫到。林钧灏再也装不下去,翻身面向她,却撞见她慌忙闭眼的模样。
"冷吗?"他问。
"不冷。"她的声音带着恼意,却比平日柔和许多。
"那你为何发抖?"
"我...!"她睁眼,却在对上他笑意的瞬间哑然。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如星辰,映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她忽然想起陆展元婚前说过的"眼若春山",却觉得那些话在这双眼睛面前,不过是残花败柳。
"过来些吧,至少能挡挡风。"林钧灏往旁边挪了挪,外套在两人之间铺开,像一道鹊桥。李莫愁盯着那片布料,想起古墓中严禁弟子肌肤相亲的规条,想起师傅临终前说"情爱乃修行大敌"的警告,指尖却不受控制地蹭过布料边缘。
理智与情感在胸腔里拉锯。她知道自己该推开他,该像以往那样用银针威慑,可身体却比心意更诚实——那些被他捂热的馒头,那些为她挡过的箭矢,那些在篝火旁共读的诗篇,此刻都化作无形的手,轻轻推她向他靠近。
"只此一次。"她低声说,像是在警告他,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当她终于挨着他坐下时,能听见彼此心跳如擂鼓。他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比古墓的暖玉床更温热,比赤练蛇的毒液更让人上瘾。
"你的头发...蹭到我了。"她听见自己说,语气却没有半分嫌恶。林钧灏轻笑,伸手将垂落的发丝别到她耳后,指尖划过她发烫的耳垂:"原来女魔头也会害羞。"
"住口!"她想瞪他,却在看见他眼中的戏谑时,忽然伸手捏住他的脸,"再胡言乱语,就把你舌头割下来喂蝙蝠。"
他任她捏着自己的脸,望着她因恼怒而泛红的眼角。这才是真实的李莫愁,骄傲又脆弱,像带刺的玫瑰,每片花瓣都写着"危险",却又让人忍不住想摘下护在掌心。他忽然想起碎片的预言"至情至性",或许这就是命运——让两个不被世间理解的灵魂,在这雪山石室中相遇。
"疼吗?"她的声音忽然放软,指尖着刚才捏红的地方。
"疼。"他故意皱起眉,"不过比起疼,更怕你又缩回壳里,不理我。"
李莫愁指尖顿住,沉默如深潭。她想起自己曾在陆展元婚礼上发过的毒誓,想起江湖人谈起她时的唾弃,想起每次杀人后深夜里的噩梦。可在这个来自未来的书生眼里,她不是女魔头,不是不祥人,只是李莫愁。
"我...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雪,"在古墓时,师傅说男女之情如蛇蝎,碰不得。后来出了古墓...呵,才知道人心比蛇蝎更毒。"
林钧灏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背上有淡淡的疤痕,是早年练毒时留下的,此刻却在他掌心轻轻颤抖。他想起书中她的结局,想起她葬身火海时无人收尸,心中忽然涌起剧痛。
"以后不会了。"他将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这里会为你跳动,首到我死的那天。"
李莫愁猛地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她想骂他轻薄,想施展轻功退到洞口,却在看见他眼中的坚定时,忽然想起石门开启时,碎片金光中闪过的画面——年老的自己坐在竹椅上,身旁白发书生正为她编花环,身后是炊烟袅袅的小院。
"你保证?"她听见自己问,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
"我保证。"他松开她的手,却将外套往她那边又挪了挪,"睡吧,等天亮了,我们就带着九阳真经下山,找个依山傍水的地方...开间医馆如何?你用银针救人,我用现代医学...呃,用我的医术帮你。"
"医馆..."李莫愁咀嚼着这个词,嘴角微扬。她从未想过自己除了杀人外还能救人,更未想过会有人愿意与她共度平凡岁月。指尖触到他外套上的补丁——那是她前日帮他缝的,针脚歪歪扭扭,他却宝贝似的不肯换——忽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在融化。
她躺下时,故意往他那边靠了靠,首到肩膀碰到他的手臂。林钧灏身体僵了僵,却没有躲开。两人背对背躺着,听着彼此的呼吸声渐渐同步,像两片被溪流冲至一处的落叶。
"钧灏。"她忽然轻声说。
"嗯?"
"明日...出了这石室,你可不许再对我笑。"
"为何?"
"因为..."她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想一首看着你笑。"
林钧灏浑身一震,却听见她翻身的声音。他嘴角上扬,在黑暗中张开手臂,任由她轻轻蜷进他怀里。她的身体像受惊的小兽般紧绷,却在他抚摸她头发时,渐渐软下来,像一团融化的雪。
洞口的风雪依旧呼啸,石室里却暖如春潮。林钧灏望着头顶的蝙蝠群,想起碎片上的"至情至性",忽然明白——所谓至情,不是盲目纵容,而是愿意陪她在黑暗中等待黎明;所谓至性,不是肆意妄为,而是明知前路荆棘,仍要牵她的手共赴红尘。
李莫愁的呼吸渐渐平稳,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他低头轻吻她发顶,听见她在梦中呢喃:"别离开..."
"不会离开。"他轻声回应,"我会带你看遍江湖的春与秋,首到你相信,自己值得被爱。"
蝙蝠振翅声中,青铜镜碎片与九阳真经同时泛起微光。千年石室见证过无数过客,却第一次迎来两个注定要改写彼此命运的灵魂——一个带着未来的光,一个携着过去的霜,在这天地俱寂的雪夜,终于学会了如何用体温温暖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