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潮后的石室弥漫着奇异的温热。李莫愁的指尖仍蜷在林钧灏汗湿的发间,道袍半褪的肩头贴着他胸前的碎发,像两片被骤雨打湿的花瓣。她望着洞顶晃动的雪光,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心跳,忽然想起古墓壁画上的春宫图——原来凡人说的"颠鸾倒凤",比画中更让人蚀骨销魂。
"疼吗?"林钧灏沙哑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他撑起上身,指尖抚过她颈侧的红痕,那是方才情动时她咬出来的印记。李莫愁望着他眼中的温柔,忽然想咬断这抹温柔,像咬断一根会让她沉沦的绳索。
"不疼。"她翻身避开他的触碰,背对着他整理衣襟,"江湖儿女,这点痛算什么。"话音未落,却听见他轻笑,胸腔震动透过皮肤传来:"原来女魔头也会害羞。"
羞耻感与在血管里相撞。她猛地转身,却见他赤裸的胸膛上有一道旧疤——那是三日前为她挡箭留下的。指尖鬼使神差地抚过那道疤痕,触感粗粝如岩,却让她想起他压在自己身上时,用沙哑的声音说"我会很轻"的模样。
"你到底是谁?"她忽然开口,指尖按在他心口,"不是寻常书生,也不是江湖人。你说话的用词...还有那面镜子,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
林钧灏身体僵住。他想起昏迷时梦见的实验室,想起在图书馆查阅《神雕》手稿的午后,碎片在掌心微微发烫。真相近在咫尺,却比谎言更锋利。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我是从另一个时空来的人,那里没有江湖,没有武功,只有...机器和书籍。"
李莫愁挑眉,似笑非笑:"机器?是像木牛流马那样的机关?"
"比那更复杂。"他望着洞口飘落的雪花,"比如能载人飞上天的铁鸟,能千里传音的盒子,还有...能看见人体骨骼的镜子。"
这些超出认知的描述让李莫愁脊背发冷。她抽回手,道袍下摆扫过他膝盖:"所以你是神灵派来的?带着那面镜子,来完成什么天命?"
"不是神灵,是..."他顿了顿,意识到无法用古代词汇解释"平行宇宙","是命运让我遇见你,让我用碎片改变一些人的结局。比如你..."
"比如我不该成为杀人如麻的女魔头,对吗?"她忽然冷笑,抓起地上的青铜镜碎片,"所以你接近我,对我好,与我...都是为了完成你的'使命'?我不过是你天命路上的一枚棋子?"
林钧灏这才惊觉她的误解。碎片在她掌心映出扭曲的光斑,将她的脸割裂成明暗两半。他想解释,却看见她眼底翻涌的黑雾——那是当年陆展元说"我们终究殊途"时,她见过的一模一样的神色。
"不是这样的!"他抓住她的手腕,"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和使命无关!"
"真的?"她突然甩脱他,银针己扣在指间,"那你敢对天发誓,若有一日使命与我冲突,你会选我?"
洞口的风卷着雪粒扑进来,冻得他打了个寒颤。这个问题像悬在头顶的利剑。他想起图书馆里《神雕》的结局,想起襄阳城破时的战火,想起碎片偶尔闪现的末日幻象——如果有一天,拯救世界需要牺牲她,他该如何选择?
沉默像毒药般蔓延。李莫愁看着他皱起的眉头,忽然觉得自己可笑至极。她以为遇到了命中注定的爱人,却不过是别人天命剧本里的配角。银针在指尖旋转,映出她破碎的倒影:"果然...男人的话,都是骗人的。"
"莫愁,你听我解释!"林钧灏伸手想抱她,却一阵眩晕袭来。碎片在她手中剧烈震动,他鼻孔忽然涌出鲜血,滴在雪白的道袍上,像绽开的红梅。
李莫愁惊呼一声,银针落地。她慌忙扯过衣袖为他止血,却见他眼神涣散,口中喃喃自语:"量子纠缠...时空悖论...碎片的能量阈值..."
这些陌生的词汇让她心惊。她想起昨夜他抱着碎片喃喃的模样,原以为是情话,此刻却像某种神秘咒语。难道他真的是被神灵选中的人,而自己只是他在人间的试炼?
"钧灏!"她摇晃他的肩膀,"清醒些!你到底在说什么?"
林钧灏勉强抬头,看见她眼中的恐惧。他想安慰她,却发现舌头像打了结:"碎片...用得太多了...它在消耗我的生命力..."
这句话如冰锥刺骨。李莫愁猛地松开手,碎片滚落在地,金光将两人影子拉得老长。她想起尹克西刻痕中的"至情至性者",原来所谓"至情",是要她成为他完成天命的祭品;所谓"至性",是要她眼睁睁看着他因自己而死。
"原来如此..."她低声说,捡起银针别回袖口,"我就该知道,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你对我好,不过是因为我能帮你催动碎片,完成你的使命。"
"不是!"林钧灏想抓住她,却浑身脱力,"我是真的喜欢你,不管有没有碎片,我都想和你在一起!"
李莫愁望着他染血的唇角,忽然想起陆展元中了毒后,也是这般用深情的眼神骗她去找解药。她后退半步,道袍扫过满地银针:"从今天起,你走你的天命路,我过我的独木桥。碎片还给你,就当...我们从未遇见过。"
话音未落,她己施展轻功跃出洞口,白影瞬间消失在暴风雪中。林钧灏想追,却栽倒在雪地中,只能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任由鼻血滴在碎片上,将金光染成暗红。
碎片突然浮现一行小字:"天命者不可动情,否则魂飞魄散"。他苦笑,原来最锋利的机关,从来不是银针,而是命运的枷锁。他以为自己能改写剧情,却不知早在触碰碎片的那一刻,就己陷入更深的蛛网。
三日后,暴风雪停了。林钧灏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出石室,碎片在口袋里冰凉如铁。他望着昆仑雪顶,想起李莫愁耳后的碎发,想起她在自己怀里时的体温,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琴音——是《有所思》的曲调,却在高潮处突然变调,成了《恨无常》。
他踉跄着循声而去,只见李莫愁坐在雪崖边,拂尘换成了一把古琴。她穿着初见时的素白道袍,却在左胸处绣了朵血色梅花,正是用他的血绣的。察觉到他的脚步声,她指尖猛地按断琴弦,转身时,眼底是比冰雪更冷的笑意。
"醒了?"她拨弄断弦,"我还以为你会死在石室里,省得我动手。"
林钧灏注意到她袖口露出的红痕——那是他昨夜抓出来的。这抹伤痕像耳光,提醒着他们曾有多亲密。他想道歉,却看见她身后背着的青铜剑——那是古墓派的镇派之宝,从未现世的"冰魄寒光剑"。
"莫愁,我知道你在气什么..."
"气?"她忽然大笑,站起身时,道袍下摆扬起雪雾,"我只是在想,若用你的血来祭这把剑,会不会让它更锋利?"
话音未落,剑己出鞘。寒光映得他睁不开眼,却在剑锋触及咽喉的瞬间,听见她颤抖的尾音:"说!天命是什么?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他望着她眼中的泪光,终于明白误解己如深潭。碎片在口袋里发烫,他忽然福至心灵,伸手按住她握剑的手,将剑尖转向自己心口:"如果杀死我能让你相信我的真心,那就动手吧。但在那之前,请听我说——你不是棋子,是我的天命。"
李莫愁浑身剧震,剑哐当落地。这句话像惊雷劈开她心头的迷雾,想起他昏迷时仍紧攥着她的发带,想起他为她挡箭时毫不犹豫的眼神,想起昨夜他在她耳边说"我愿为你背叛所有时空"的滚烫呼吸。
"你...你这个傻子..."她低语,指尖抚过他心口的皮肤,"如果我真的杀了你呢?"
"那我就从天命里偷来一缕光,化作星星看着你。"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但我知道,你不会。因为你这里..."他再次按上她的心口,"还为我跳着,像昆仑的雪水,从未结冰。"
李莫愁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落。远处传来雪崩的轰鸣,却比不上她心中的山崩地裂。她想起碎片金光中的幻象,想起他说要开医馆的荒唐梦想,忽然伸手抱住他,将脸埋进他颈窝:"下次再敢隐瞒,我就真的割了你的舌头。"
"是,我的女魔头。"他轻笑,感受着她在怀中的颤抖,知道这道信任的裂痕,终将被时间与真心填满。碎片在两人之间微微发热,仿佛在庆祝这场跨越时空的和解——天命也好,使命也罢,终究抵不过一个人愿意为另一个人,在风雪中停下脚步,说一句"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