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只剩姐妹两个人了,听心拿过床前梳妆台上的鱼骨梳子,默默为寸心梳理着一头青丝。
“听龙五说,你前一天还说,现在的杨戬对你而言,只是你孩子的父亲,第二天就跑到天庭去给人家顶罪,你明知道他心里....”
“听心姐姐,你别说了,我知道你们都想跟我说,杨戬他不值得我爱,可是我己经爱上了,怎么办?”
寸心仿佛参透一切般的说道:
“以前,我一首希望他能像我爱他一样爱我,可惜,我却怎么也无法走进他心里。现在我明白了,我爱他是我的事,他爱嫦娥是他的事,我所做的都是我自己愿意做的。他,从来都不欠我什么。”
听着寸心一连串绕口令似的话,听心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寸心,你这又是何苦呢!”
“听心姐姐,你知道吗?爱一个人,很苦、很痛、很酸、很涩。然而,这一切都抵不上记忆中的一点点甜蜜。”
寸心侧过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窝进听心怀里。脸上漾起绝美的笑容:
“我爱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肯定。”
闭上眼,唇角还挂着一丝浅笑。
“寸心.....”
听心抱着睡过去的寸心,水眸含泪望向屋顶,窗棂上贝壳风铃发出悦耳的叮叮脆响,传遍整个屋子。
二郎神!这样的寸心,为何,就走不进你的心?为何,你要如此伤她?
天庭真君神殿后堂密室,一个只属于杨戬的所在。
室中一桌,一椅,一榻。简单的近乎单调。
焚烧的铜炉缕缕轻烟袅袅升腾,飘散一室丁香花香。
向来铠甲护身,伟岸挺拔的司法天神杨戬,此时却跌坐于地上,颓然倚靠墙壁。
长长如雪的白练铺展于地面,一端紧紧攥在骨节泛白的手里。
低垂的头上,三山飞凤冠在窗外皎洁的月光下,反射出清冷的寒星,晃的人心凉。
痛,心口冰冷的刺痛感,几乎使他失去呼吸的能力。
他可以忍受玉帝王母的嘲讽,可以忍受生死兄弟的背叛,也可以忍受嫦娥的奚落。却无法承受那一抹黯然远去粉色背影的悲泣。
不同于失去父亲母亲的绝望无助,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锥心刺骨的痛,足以斩断肝肠的痛。
回忆往昔,自己似乎习惯了每次危难都有她的出现,看的那抹粉影就有了安定之感。
“寸心!”
低低轻唤,却再不见娇俏的身影远远奔来,娇羞的埋首怀中。
西海岸边无数次隐在云端,告诉自己是为两个孩子而来,却骗不了自己心底的夙愿,目光只为那抹粉影牵引。
“寸心!”
再唤一声,除了满室回荡着自己的回声,哪还有她清甜的笑声。
“杨戬该如何报答你的情?你的痴,你的情,杨戬懂,可是,杨戬,还不起!”
双手握住白练,抱在胸前,埋首其中。
“你娘,有我这么年轻吗?”
那是他在西海岸边睁开眼第一次看到的寸心。
“要杀杨戬就先杀了我!”
那是明知法力低微也要拼死护在自己身前的寸心。
“你不会真的去做司法天神,丢下我不管吧!”
那是吵闹之后孤单无助的寸心。
“这一千年里,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那是被自己休弃,凄婉哀涕的寸心。
“保住你司法天神的位置,把你的爱,你的遗憾,都留给大家吧!”
那是西海岸边决然离去的寸心。
“寸心!”
“主人,”
哮天犬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只檀木漆盒溜进密室,蹲在主人跟前,掀开盒盖,一股甜香的味道钻入杨戬鼻孔,抬起头看向味道来源之处。
“这月饼我不是让你吃了吗?”
发现哮天犬捧着的,竟是他早就让他吃掉的,新婚夜嫦娥送的月饼,脸瞬间阴沉下来。
“主人一千年都没舍得吃,哮天犬也舍不得吃!”
哮天犬赔笑着说道。
“不吃那就扔了!”
杨戬怒目瞪着阳奉阴违的哮天犬。
“主人!”
哮天犬低头看看手里的月饼:
“真的要扔啊?这可是嫦娥仙子送……”
“扔!”
杨戬自齿逢蹦出一个字,眼睛几近因愤怒喷出火来。
“这月饼一千年了,都快成精了!往哪扔啊?”
哮天犬心疼的摸了摸漆盒上鎏金的图案。主人现在心情不好,他不方便见月饼的主人,看看月饼也行啊!
没耐心听他在那啰嗦,抬起手掌轻轻放在漆盒上,眼睛冷冷注视着哮天犬。手上暗中使力,随着漆盒发出低沉的闷响,漆盒连同千年不坏的月饼一起化作粉末,消散于空气中。吓的哮天犬张大嘴巴却不敢发出声音。
缓缓站起,反身负手而立,双目紧盯着墙上师父亲手所书斗大的“和”字。调匀气息。冷冷说道:
“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以后不准再进来这里!”
一如既往,忍辱负重。
师父,徒儿好累啊!
杨戬独自负手观看着师父所书的“和”字。闭上眼,眼前却全是粉色远去的单薄背影。
身后窸窣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哮天犬!出去!”
杨戬怒喝一声,发现自从上天一年多以来,哮天犬虽然还是如从前一样的忠心,却几次擅做主张,违反他的命令。
“二哥!”
身后女子软糯温和的呼唤响起。
蓦然回首,不知何时,一明眉皓齿的女子己站在他身后。
“三妹!”
杨戬转过身,拉住女子的手坐向卧榻,
“三妹,三妹什么时候来的?”
身后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人自己竟然完全不知道!看来是想的太入神了。
“没多久,进来看见你在想事情,就没打扰你。”
杨婵坐在二哥身边,看着二哥又瘦下去一圈的脸一阵低叹。
“三妹怎么有空上来?”
杨戬别过脸去,不习惯被人用怜悯的目光审视,即使这人是他最信赖的三妹。
“二嫂.....三公主去华山找过我,她,挺担心你的!”
杨婵依旧是温温柔柔的样子,清澈的美目流转于二哥的脸庞。
“她,有说过什么吗?"
杨戬艰涩的问,她,还在担心他。
杨婵摇摇头:
“她只说你很不开心,要我多来陪陪你。还说,让我相信你,杨戬,还是一千年前治理弱水时的杨戬。”
听完三妹的话,杨戬迅速站起身,大步走到窗前,仰望窗外皎洁的月光,不让一向视自己为无所不能的三妹,看见自己眼中涌出的泪水。
“她没说别的吗?”
顿了顿,压下喉间的哽咽,又道:
“比如孩子的事!”
“没有。”
杨婵踱到杨戬身后,随着他的目光望去。
“三妹想问一句不该问的话,不知二哥....”
“三妹有话只管说,在二哥这还用客气吗!”
杨戬仍然望着月色,声音己平复了许多。
“这一千年里,二哥千年望月,是真的在看嫦娥,还是只是在追随一缕月光?”
杨婵小心的问道。
杨戬低头看了看自己三妹,自嘲的一勾唇角:
“是寸心让你问的吗!”
“不,是我自己想知道,二哥心里到底想的是谁。”
一千年里总觉得寸心紧紧咬住这个问题不放,简首是无理取闹。
不想原来三妹心里也有此疑问。
杨戬复又抬头仰望,闭上眼,感受清冷的月光覆上脸颊的温柔。半晌叹道:
“一千年来,嫦娥就是二哥心里的一个梦。梦,终究是要醒的。可惜,你二哥睡的太沉,醒的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