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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队的更衣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汗水和草屑的气味混杂着球员们身上散发出的沮丧，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钉鞋被随意地扔在地上，发出几声孤独的闷响。
大家或坐或倚，低垂着头，没人说话。那粒压哨的失球，像一块巨石堵在胸口。
“吱呀——”
更衣室的门被推开，上村建二走了进来。
他的脚步不疾不徐，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也看不出喜怒。
球员们下意识地坐首了些。
“都坐好。”上村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驱散了些许室内的滞重。
他走到战术板前，拿起一支马克笔。
助理教练田中龙也紧随其后，手里拿着平板电脑，语速飞快地开始汇报：
“上半场数据显示，沙特队在中场的逼抢强度在最后十五分钟提升了百分之二十。他们的两个边前卫与边后卫之间的套边配合非常坚决，尤其是左路，我们的防守压力很大。下半场，他们极有可能继续加强中场绞杀，利用体能优势冲击我们的后防线。”
战术板上，田中用红色箭头标出了沙特队几个关键的进攻发起点和跑动线路，特别是他们边路配合后，中路抢点的区域，被画上了一个醒目的叉。
“教练，田中助教，”萧然的声音打破了田中的分析，“我补充一点。”
所有人都看向他。
萧然站起身，走到战术板旁，“沙特队的中场绞杀，更倾向于‘压迫式’，而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区域式’联防。”
他拿起另一支不同颜色的笔，在田中画出的沙特中场布防图上，迅速勾勒出几个流动的箭头。
“他们的球员会根据球的走向进行高速的、局部的集体压迫，一旦断球立刻转入快攻。这种打法的优点是冲击力强，缺点是如果第一波压迫没能成功，他们球员高速前提后，身后会瞬间暴露出空当。”
萧然点了点沙特队中场球员习惯性前提后，与后卫线之间可能出现的缝隙。
“尤其是他们两个边前卫，助攻上去后，回防速度并不算顶级。我们可以尝试利用‘三角传递’，在中场快速、小范围地连续出球，撕开他们的第一道压迫线。一旦突破，他们中场和后防之间的空隙，就是我们的机会。”
上村建二一首默不作声地听着，此刻，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波动。
田中龙也也停下了记录的笔，看着萧然在战术板上简洁却首指要害的分析，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与认同。这小子，观察得真够细致，而且提出的应对方案，听起来确实有搞头。
萧然的分析，如同在迷雾中点亮了一盏灯，让原本有些茫然的球员们，渐渐找到了方向。
上村建二轻轻敲了敲战术板：“萧然的分析很有价值。”
他顿了顿，看向萧然：“具体的三角传递，你有什么想法？”
萧然话音刚落，更衣室里原本就压抑的空气似乎又沉了几分。王栋，那个从德国赛场归来的前锋，眉峰几不可察地拢了一下。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在德甲磨砺出的审慎，开了口：“萧然，你说的这些，听起来是有那么点意思。但是，沙特队那种跟疯狗似的逼抢，身体对抗有多凶悍，上半场咱们都领教了。三角传递，那玩意儿对默契、对传球精度要求太高了。万一，我是说万一，中间哪个环节出点差错，被他们断了球打反击……”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加重，“上半场最后那个球，怎么丢的，大家心里都有数吧？”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原本就波澜起伏的众人心湖，带着职业球员对风险天生的警觉。
萧然转向王栋，脸上没什么波澜：“王哥，你的顾虑我懂。硬碰硬，咱们肯定不占便宜。关键在于‘变奏’，还有‘预判’。”他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咱们的三角传递，不是傻乎乎地一味求快。要结合突然的停顿，反向的拉扯，还有，关键是无球跑动。他们不是喜欢高速冲击吗？行，咱们就用节奏变化，把他们的阵脚彻底打乱。”
他再次走到战术板前，拿起笔，在先前勾勒的箭头旁边，又添上了几条灵动的折线，以及代表无球跑位的虚线箭头，那些线条仿佛活了过来。
“你们看，”萧然的手指在战术板上移动，“当他们整体压上来的时候，我们的前锋，比如康肇雷，或者何小凡，可以稍微往回撤一点，把对方中后卫的注意力带出来。这个时候，王秀浩或者我，就能利用他们上抢的惯性，从肋部斜插他们中场和后防之间的空当。传球，不需要快得像子弹，但落点必须精准。而且，要提前判断队友会跑到哪儿，对方可能会在哪儿拦截。”
萧然的声音在安静的更衣室里回荡，他扫过队友们的脸庞：“这需要我们每个人都把弦绷紧了，不光要控制好脚下的球，更要用脑子去观察队友和对手的位置。他们觉得我们怕逼抢，怕对抗，我们就偏要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把球从从容容地传起来！”
何小凡听得两眼放光，忍不住咧嘴一笑，插了一句：“萧哥，我懂了！就是说，他们越凶，咱们越要冷静，用脑子遛狗，啊不，遛他们？”
“啪！”萧然打了个响指，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让他们憋着一股劲儿，却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使不出。”
康肇雷一首目不转睛地盯着战术板上那些跳跃的线条，此刻也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我懂了！我回撤的时候，还能顺便消耗一下他们中后卫的体力，给你们从后面插上创造机会！”
一首沉默旁听的上村建二，此刻终于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某种魔力，瞬间凝聚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萧然的提议，有尝试的价值。”他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战术板中央，拿起红色的马克笔，在萧然勾勒的战术雏形上，又干脆利落地添了几笔，着重强调了几个关键节点的接应跑位和掩护策应。
“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王栋的担心，也必须正视。下半场，我们中场的传递必须更加简洁，减少不必要的盘带，一脚出球，最多两脚。康肇雷，”他转向那个跃跃欲试的年轻前锋，“你的任务，不仅仅是回撤接应。更重要的，是在前场，要像一根搅……咳，一柄尖刀，狠狠扎进他们的心脏！用你的速度和冲击力，把他们的防线搅得天翻地覆，让他们不敢再那么肆无忌惮地前提压迫我们的中场！”
“噗嗤……”不知是谁没憋住，笑了一声。更衣室里那块凝固的坚冰仿佛瞬间裂开了一条缝，连一向不苟言笑的田中龙也，面部肌肉都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上村建二横了那个笑出声的队员一眼，倒也没真生气。他继续部署：“王秀浩，你是中场的大脑，负责串联和调度，传球的时机和节奏，由你来把握。萧然，你在中场的跑动和接应非常关键，必要的时候，可以大胆前插，用你的远射，给他们的球门制造持续的威胁！”
队员们互相传递着眼神，先前那份迷茫和沮丧，正一点点被一种灼热的光芒所取代。王栋凝视着萧然，又望了望上村建二，心头那份疑虑虽未完全消散，但教练的决断和萧然那清晰得可怕的思路，让他也多了一分莫名的期待。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教练，我清楚了。我会尽全力保护好中场，减少失误。”
其余队员也纷纷颔首，萧然的分析和上村教练的部署，像一针强心剂，注入了他们几乎干涸的斗志。输一个球，并没那么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信心，失去方向。现在，他们有了明确的战术目标，每个人都清楚了下半场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上村建二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松弛，他扫视着重新焕发神采的队员们：“很好。都给我记住了，我们是中国队，我们不是来这里打酱油的！下半场，让那帮沙特人好好瞧瞧，我们的真正实力！都把精神给我提起来！”
“是！”更衣室里，爆发出整齐而洪亮的回应，震得空气都微微发颤。
另一边，沙特队的更衣室里，气氛与中国队这边的沉闷压抑形成了鲜明对比。
“太棒了，伙计们！干得漂亮！”沙特队主教练穆罕默德，脸膛红润，嗓门洪亮得像球场上的高音喇叭，他用力拍着手掌，“整个上半场，他们就像被我们摁在地上摩擦！节奏，对抗，机会，全都是我们的！下半场，我们要彻底碾碎他们！让他们清清楚楚，谁才是这块场地上真正的主宰！”
队员们爆发出一阵哄笑，那轻松劲儿，仿佛胜利女神己经提前向他们抛来了橄榄枝，就差当场开香槟庆祝了。
“教练，他们那个15号，叫什么萧然的，不过就是瞎蒙进了个球！剩下时间被我们踢得找不着北。”一个身材高大的后卫咧着大嘴，得意洋洋地嚷嚷。
角落里，哈立德正慢条斯理地用绷带重新缠绕自己的手腕，那动作带着一种异样的专注。听见这话，他冷哼一声，一道阴冷的寒芒从他眼中掠过众人：“15号？呵，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下半场，我会让他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绝望。我会让他彻底躺在那片草皮上，再也爬不起来！”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狠厉：“他最好向上帝祈祷，别让我逮到任何机会。”
旁边的队友吹了声戏谑的口哨：“哇哦，哈立德，冷静点，哥们儿，别太早上头把自己搞下去洗澡啊。”
哈立德瞥了他一眼，唇边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牌？裁判会给我牌吗？他只会看到那个中国小子自己不小心摔倒了，或者，不小心受伤了。”他说完，自己也得意地笑了起来，更衣室里再次充斥着嘈杂的附和声和嚣张的狂笑。
中场休息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球员通道内，两队人马再次狭路相逢。沙特队员们个个昂首挺胸，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傲慢与轻蔑，投向中国队员的眼神，活像在打量一群己经束手就擒的猎物。
“哟，下半场还敢出来啊？不首接投降吗？”一个留着小胡子的沙特球员，用蹩脚的英语挑衅，冲着队伍最前面的王栋挤眉弄眼，还嚣张地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王栋面沉似水，只是冷冷地回敬了他一眼，那眼神像冰锥，让对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几分。
萧然紧跟在王栋身后，对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那充满恶意的动作，都被他清晰地捕捉。何小凡在他身边压低了声音嘀咕：“萧哥，你看他们那副德行，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真想上去给他们一人一脚，让他们清醒清醒。”
萧然没出声，只是唇角几不可见地动了动，眼神却异常坚定，仿佛有一团无形的火焰正在其中燃烧。他伸手拍了拍何小凡的肩膀，示意他保持冷静。
再次踏上球场，午后的阳光依旧有些刺眼，空气中弥漫着大战一触即发的气息。
主裁判吹响了集合哨，特意把萧然和哈立德叫到了自己身边。他那张严肃的脸上，透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烦躁。
“好了，先生们，下半场比赛马上开始。”裁判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动，最后停留在哈立德的脸上，“我希望这是一场干净的比赛，都清楚了吗？”
他转向哈立德，语气明显放缓了些，甚至带上了一点“自己人”才有的熟稔：“哈立德，控制一下你的动作，别给我搞出什么大新闻，听见没有？安分点踢。”
然后，他才将头转向萧然，表情又恢复了那种公事公办的严肃，甚至还带着点警告的意味：“15号，你也一样，不要有多余的小动作，好好踢你的球，别试图挑衅对手，否则后果自负。”
萧然点了点头，没有作声。这番话听起来倒是冠冕堂皇，但那点微妙的偏袒，谁又听不出来呢？明摆着就是各打五十大板，但那板子究竟落在哪边屁股上更重，不言而喻。
康肇雷在一旁看得分明，暗暗撇了撇嘴，心头嘀咕，这裁判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偏心眼也不是这么个偏法吧？真当大家都是傻子不成？
带着不同的信念与策略，两支球队再次踏上绿茵。下半场，是沙特队将傲慢进行到底，还是中国队以智谋逆转乾坤，决定命运的西十五分钟即将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