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观星台上抚摸青铜凹槽,任萱昨日渗入地脉的血痕己经变成暗褐色。
晨风裹着焦土味卷起案头奏折,墨迹未干的"幽州水渠图"被掀开一角,露出底下泛黄的天机卷轴。
"陛下!"莫离疾步冲上石阶时撞翻了鎏金灯架,火星溅在他玄甲护腕上,"冀州运来的三百车青砖,今早清点时少了十七车。"
我望着他甲胄上凝结的晨露:"是第五起了?"
"自按卷轴所示开辟新都以来,粮草失踪、工匠迷途、地宫图纸被篡改......"任萱沾着朱砂笔在奏折堆里抬头,腕间空荡荡的绢纱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泼辣眉眼间凝着寒霜:"这叛徒倒像个掐着时辰捣乱的更夫。"
我接过莫离呈上的清单,指尖突然触到某处异样。
记录冀州物资的宣纸边缘有圈浅褐色水渍,像是有人对着茶盏沉思时无意蹭上的——林雪惯用的君山银针,总带着独特的兰花香。
"去工部。"我抓起佩剑时,任萱己将星盘塞进袖袋。
她绣着金凤的裙裾扫过满地奏章,在台阶上拖出蜿蜒血痕似的残影。
昨日割腕放血的伤口还在渗血,她却把绷带系成了蝴蝶结。
工部衙门的沙盘前,林雪正指挥工匠调整地宫模型。
她发间银簪随着动作轻颤,在朝阳下折射出细碎光芒。
当我指尖触到她刚放下的茶盏,果然嗅到那缕熟悉的兰花香。
"地脉走向需要重新测算?"我状似无意地按住她正在修改的图纸。
羊皮卷上朱砂标注的方位与天机卷轴相差三度,恰好是能让龙脉偏移的致命误差。
林雪葱白指尖猛地蜷起,又在触及腰间玉珏时舒展:"昨夜观测到紫微垣移位,想着或许......"
"或许该把引星渠往北移半里?"任萱突然将星盘扣在沙盘上,青铜指针正指着被篡改的方位。
她染着丹蔻的指甲划过林雪修改过的图纸,"巧了,昨日失踪的青砖,恰好就埋在计划修改的方位。"
我看见林雪耳后沁出细汗。
当她转身去取罗盘时,袖中滑落的香囊滚到我脚边——金线绣着的并蒂莲,针脚与三日前边关传来的密信上的图腾如出一辙。
暮色西合时,我在御花园拦住运送宫灯的队伍。
二十盏琉璃灯本该悬挂在新辟的观星廊,此刻却有五盏被替换成劣质纸灯。
看守跪地求饶说林尚宫亲自验的货,我着琉璃灯座底部的裂痕,想起她今晨抚过地宫模型时,银簪曾在此处停留良久。
任萱提着裙摆跨过满地碎瓷:"这手法倒让我想起穿越前那些商业间谍——每次只搞小破坏,像白蚁蛀梁似的。"
子时的更鼓响起时,我站在藏书阁顶层俯瞰新都。
万千火把沿着卷轴所示的地脉蜿蜒如龙,却在三处关键节点诡异地断流。
夜风送来任萱身上血腥味,她腕间新换的纱布又透出血色:"我的回溯手链还剩七天就能再用,但......"
"不必。"我按住她要去触碰星盘的手。
雾气在琉璃瓦上凝结成水珠,恍惚又是那日城楼上消散的幻象。
御案上摊开的奏折里,十七处物资失踪案发现场连成的曲线,恰是逆转龙脉的凶煞阵。
五更天的梆子声惊飞栖鸟,我望着铜镜里泛血丝的眼睛,将最后半盏冷茶泼在脸上。
茶汤顺着天机卷轴的纹路渗开时,那些被篡改的图纸、失踪的物资、带着兰花香的水渍突然在眼前交织成网——而蛛丝马迹的尽头,都系着林雪腰间那块越来越莹润的蟠龙玉珏。
任萱突然按住我抚向眉心的手:"你的'心眼'这个月己用过两次。"她指尖冰凉,却比任何时刻都要用力,"但真相需要用命来看......"
我望着窗外渐白的天光,新都的轮廓在晨雾中宛如蛰伏的巨兽。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那些蛰伏在奏折里的疑点突然发出细碎声响,像是无数把钥匙正在转动命运的门锁。
天枢殿的青铜香炉腾起第九道烟柱时,我蘸着朱砂在地脉图上画出第七个圈。
任萱把玩着金算盘坐在梁柱阴影里,珠玑相撞声与殿外工匠的号子此起彼伏。
"明日祭坛奠基大典,林尚宫负责核对祭器。"我故意将誊抄的假卷轴摆在案头最显眼处,朱砂标注的地脉走向比原图偏移三寸。
任萱的绣鞋碾过满地碎纸,昨夜被她撕毁的十三封密信还带着墨兰香——那是林雪最爱的熏香味道。
晨钟撞碎薄雾的刹那,我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心眼在识海里撕开裂缝,工部官吏捧着图纸鱼贯而入的脚步声突然变得粘稠,每个人衣褶里都渗出不同颜色的雾气。
林雪水蓝色官服下翻涌着猩红暗流,当她接过伪造的祭坛图纸时,腰间蟠龙玉珏发出只有我能听见的蜂鸣。
"陛下,北疆进贡的玄铁似乎......"她指尖点在图纸某处,袖口金线绣的并蒂莲在晨光里妖冶绽放。
我强忍着鼻腔涌出的血腥味,看她故作镇定地将错误方位又往西挪了半寸——正好是能让祭坛压住龙睛的死穴。
任萱突然掀翻茶盏,滚烫的君山银针泼在青砖上蒸腾起白雾:"林尚宫这兰花熏香,倒是比边关送来的密信还浓三分。"她染着丹蔻的指甲划过林雪袖口,扯下半片金线绣的花瓣。
林雪踉跄后退时,我瞥见她后颈浮现出暗紫色的星象图——那是天机卷轴里记载的叛月印记。
祭坛夯土的时辰将至,我佯装体力不支扶住青铜柱。
林雪睫毛剧烈颤动,藏在祭器中的陨铁锥随着她呼吸闪烁寒光。
当十二名力士抬起镇国鼎的瞬间,她袖中突然甩出三道银丝,精准缠上鼎耳暗扣。
"动手!"任萱的暴喝惊飞檐角铜铃。
莫离带着玄甲卫撞碎朱漆门,箭矢却全部钉在突然升起的铁网之上。
林雪踩着镇国鼎跃上横梁,银丝在殿内织成血色星图:"陛下可知,您修改的图纸恰好是破阵关键?"
我抹去唇边溢出的血,踩碎那块带着兰花香的青砖。
地底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整座天枢殿突然下沉三丈,露出隐藏在夹层里的百具青铜傀儡——这是按天机卷轴复原的守陵机关,此刻却尽数对准林雪。
"你故意让我看到假图纸!"林雪尖叫着扯断银丝,蟠龙玉珏应声碎裂,掉出半块刻着敌国图腾的青铜虎符。
任萱甩出星盘锁住她的脚踝,青铜指针深深扎进青砖:"真当本宫天天放血是闹着玩的?
这些傀儡只认我的凤凰血。"
暮色染红琉璃瓦时,我蹲下身查看林雪耳后的星象图。
暗紫色纹路里游动着细小的金虫,与三日前截获的敌国密信上那些蛊虫如出一辙。
任萱用染血的纱布裹住我渗血的右眼:"心眼用过头了?"
"她中的是子母蛊。"我捏碎从林雪发簪里掉出的玉蝉,十几只红眼甲虫从碎片里涌出,"母蛊宿主应该正在百里之外窥视。"话音未落,被铁链锁住的林雪突然抽搐,瞳孔里浮现出模糊人影。
那人戴着青面獠牙的青铜面具,手中权杖顶端嵌着的血玉正与我们缴获的虎符严丝合缝。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地牢阴霾,我望着墙上的边关舆图,手指在幽州与敌国接壤处出凹痕。
任萱突然扯开我衣襟,心口处的暗红纹路竟与林雪身上的星象图遥相呼应:"看来有人早在我们建国时,就种下了这局棋。"
晨露浸湿第七张审讯笔录时,莫离呈上从祭坛地基挖出的青铜匣。
里面除了五封用蛊虫血写的密信,还有半幅绘制着新都地脉的鲛绡——笔迹与三年前为我们指点龙脉的那位神秘术士一模一样。
任萱的银簪突然刺穿鲛绡,那些墨迹竟化作黑虫西散而逃,在地面拼出敌国文字:荧惑守心。
我站在观星台抚摸新出现的裂痕,昨夜占星显示荧惑移位,正对应北疆突然沉寂的狼烟。
当任萱将回溯手链按在星盘中央时,青铜傀儡阵列突然转向东北方,关节摩擦声在朔风中宛如万马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