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河的水声在耳畔轰鸣,我捻起青铜面具边缘的星砂,指尖突然传来灼烧般的刺痛。
任萱的银簪在羊皮地图上游走,划开三道深浅不一的沟壑:"西戎狼骑昨夜己过苍梧山,雷泽部巫祝正在祭坛摆弄骨铃——这车辙印倒是新鲜,南诏那位傀儡王居然舍得把紫檀木轮碾进泥里。"
殿外传来急促的铜铃声,莫离的玄甲上还沾着露水:"斥候来报,楚军先锋距北境长城不足二十里。"他腰间佩剑的吞口处卡着半片星纹绢帕,正是昨夜紫烟消散时飘落的那块。
我闭上眼,掌心按在青铜面具内侧凹凸的星图上。
心眼开启的刹那,千万缕丝线般的情绪顺着星砂纹路涌入脑海。
秦川在军帐中擦拭青铜罗盘的画面骤然清晰,他指尖沾着雷泽部特有的朱砂,正在绘制某种嵌套式星轨。
"他们真正的杀招是星象大阵。"我猛地睁开眼,瞳孔传来针扎似的疼痛,"莫离,让工部把去年囤积的赤硝石全部运往虎跳峡。"
任萱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腕间玉珠泛起诡异的靛蓝色:"你又要透支心力?
上次在凤鸣关昏迷三天的事忘了?"她泼辣的语气里裹着颤音,染血的鲛绡从袖口滑落,露出昨夜被玄铁网割破的伤口。
城墙传来的震动打断了我们的争执。
我望着东北方逐渐扭曲的云层,那里正凝聚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雷暴:"楚煜把雷泽部的祭天仪式搬到了战场。"指尖抚过莫离呈上的军报,潮湿的墨迹里混着西戎特有的狼蒿草气味。
当我们登上观星台时,黑压压的楚军己如蚁群般涌向长城。
秦川的青铜战车在阵列后方若隐若现,车辕上悬挂的骨铃正随着某种诡谲的节奏摇晃。
任萱突然扯下我腰间玉佩,对着阳光眯起眼睛:"看那些盾牌的反光!"
心眼再度开启的瞬间,我险些被蜂拥而至的恶意吞噬。
楚军重盾表面镌刻的星纹正在吸收日光,与高空雷暴形成共振。
莫离的玄铁弩箭刚触及盾阵,就被扭曲的光线折射得偏离轨迹。
"赤硝石布置完毕!"传令兵的身影被雷声劈碎。
我强忍着太阳穴的胀痛,在沙盘上推演出三十六道星轨交汇点:"寅时三刻,让火弩营对准天权星位齐射。"任萱突然将玉珠按在我眉心,清凉的触感暂时压住了翻涌的血气。
她指尖划过我掌心的冷汗,在沙盘边缘画了个残缺的月牙符号——正是昨夜新生星图中缺失的部分。
第一波赤硝石爆炸的焰光染红了半边天际,楚军的盾阵果然出现了片刻凝滞。
莫离的玄甲骑兵如同楔子般插入那道裂缝,却在接近青铜战车时被突然塌陷的地面阻隔。
我扶住观星台的青铜柱,看着秦川战车前浮现的雷泽图腾,终于明白那些朱砂星轨的真正用途——他们竟将整片战场化作了移动祭坛!
"让重明鸟旗往震位移动三丈!"我扯断腕间串珠,血珠溅落在沙盘上的雷泽标记处。
任萱的银簪突然发出蜂鸣,她盯着簪头突然转向的指南针,厉声喝道:"地脉在偏移!"
城墙传来的震动突然增强十倍,某种古老的轰鸣从地底深处涌来。
我望着沙盘中自行游走的星砂,眼前突然浮现三年前那个雷雨夜——那位赠我骨铃的术士倒在血泊中时,喉咙里发出的正是这种地鸣般的喉音。
"小心!"任萱突然扑过来把我撞开,她腕间玉珠炸开一道青光。
我们方才站立的位置,此刻正插着三支刻满西戎咒文的青铜箭。
我擦去嘴角溢出的血沫,在心眼彻底闭合前的最后瞬间,终于看清了那些交织在硝烟中的星轨——秦川的罗盘、雷泽的骨铃、南诏的木轮,还有西戎的狼图腾,所有线索此刻都指向沙盘上某个正在龟裂的星象标记。
指腹下的星砂突然开始跳动,我望着沙盘上龟裂的星象标记,喉间泛起铁锈味。
任萱腕间的玉珠青光未散,映得她泼辣眉眼竟显出几分神性:"这些图腾......西戎狼牙混着雷泽骨纹,南诏藤蔓缠着楚国王印......"
话音未落,东北方的雷暴突然坍缩成青紫色旋涡。
莫离的玄甲骑兵在距离青铜战车十丈处齐齐坠马,战马前蹄竟生生陷进突然玉化的地面。
我按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心眼残存的感知里,秦川擦拭罗盘的画面突然裂成八块——每块碎片都映着不同部族的图腾。
"他们要重构天地棋局!"我反手折断观星台上的青铜晷针,血珠滴在沙盘瞬间蒸腾起赤雾,"传令重弩营换装玄铁箭头,对准楚军战旗七寸位置!"
任萱突然将银簪刺入自己掌心,染血的簪头在军报上画出扭曲的符咒:"来不及了!"她沾血的指尖点向我的眉心,"借你三刻钟后的记忆一用。"
时空回溯的波动让我浑身骨骼发出脆响。
眼前画面突然倒转回半柱香前——莫离的骑兵尚未冲锋,秦川战车上的骨铃刚响到第七声。
我望着掌心未干的血迹,突然明白任萱竟在此时启用了每月一次的时空回溯。
"赤硝石要混着硫磺粉!"我扯下腰间玉佩砸向传令兵,"让工部把去年从南诏购进的孔雀石磨成粉,掺进火弩箭头的凹槽!"
这次当雷暴再次坍缩时,漫天赤焰中突然炸开翡翠色的光点。
莫离的骑兵在玉化地面蔓延前改道侧翼,玄铁弩箭精准贯穿青铜战车悬挂的骨铃阵眼。
楚军盾阵的星纹反光突然紊乱,折射的光线将他们的先锋部队自己的战马灼出焦痕。
"就是现在!"我夺过任萱掌心的银簪,蘸着两人混合的血在城墙雉堞刻下双重星轨。
当第二波赤硝石爆炸震落城头积雪时,新国黑底金纹的军旗突然无风自动,旗面暗绣的二十八星宿在硝烟中泛起流彩。
秦川的青铜罗盘在十里外发出碎裂清响。
我透过心眼最后的残影,看见他指缝间渗出的朱砂正逆流回雷泽图腾,那些精心绘制的星轨正在反噬主人。
楚军阵后传来低沉牛角号,浓雾中缓缓退去的战车上,有道阴鸷目光穿透烟尘与我对视——是楚煜在亲自压阵。
任萱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躯,将染血的鲛绡按在我渗血的耳后:"他们退兵了?"她泼辣的语调裹着劫后余生的战栗,腕间玉珠己褪成灰白色。
"只是先锋。"我望着远处仍在翻滚的雷云,那里有九道星芒正在重新排列,"楚煜的玄鳞卫还没现身......"话未说完,喉间腥甜终于冲破压制,在任萱月白衣襟绽开红梅。
昏迷前最后听见的,是莫离玄甲碰撞的铿锵声。
他呈上的敌军信物沾染着奇异香气——半片星纹绢帕浸透了西戎狼血,边缘却绣着南诏王室的紫藤纹,断裂处还粘着雷泽部祭祀用的骨粉。
城楼阴影里,有截青铜箭簇正在融化,箭身刻着的楚国王室徽记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