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屋檐阴影下,掌心按着瓦片被夜露浸出的潮湿。
任萱的簪子尖抵在我后腰上轻轻一划,这是我们约定的信号——东南角的梆子声比预定时间早了一刻钟。
"林雪换过巡防图。"我无声地翕动嘴唇,任萱的睫毛在月光下微颤。
三天前"心眼"发动时看到的画面又在刺痛太阳穴:紫烟腰牌上的暗纹与林雪袖口绣线用的是同源丝线,叛徒把军械库布防时辰透给了敌国刺客。
石板路传来细碎响动,十二个黑影贴着墙根游进来。
领头的紫纱蒙面人足尖点地时像猫科动物收拢爪子,正是紫烟标志性的"踏雪无痕"。
她身后刺客的刀鞘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淬了见血封喉的蛇毒。
"放。"
我对着夜空吹出鹧鸪啼,埋伏在屋脊后的弓弩手立即松开机簧。
特制的青铜箭簇撞上青砖炸开磷火,将刺客们逼进庭院中央。
紫烟旋身甩出七枚蝴蝶镖,钉穿三个士兵喉咙时血还没溅到她的面纱。
"莫离!"我暴喝一声,青铜盾阵从回廊轰然推出。
年轻将领的银甲上还沾着午时试新弩蹭到的炭灰,此刻却精准卡住紫烟退路。
三棱刺撞在盾面擦出的火星照亮她眼底错愕,显然没料到本该戍守东门的精锐会出现在此。
任萱的红衣就在这时掠过月华。
她甩出缠在腕间的金丝软鞭,卷住林雪正要放信号烟的右手。"妹妹的蔻丹颜色真好。"她笑着将人拽下台阶,胭脂盒从叛徒袖中滚落,盒底夹层里藏着半片调兵虎符。
"主上明鉴!"林雪挣扎时发髻散开,露出耳后那道我亲手包扎的箭伤。
去年秋猎遇袭,她扑上来挡箭的模样情真意切,此刻却像淬毒的刀子捅进肺腑:"定是皇后栽赃......"
我解下腰间玉扣掷在地上,嵌在螭纹里的磁石吸出满地铁蒺藜。
这些本该埋在宫道上的暗器,此刻正在月光下闪着薄薄的寒光。"你从工坊偷换图纸时,可记得王铁匠是哑巴?"掌心翻出按着朱砂手印的供词,眼见着她脸色寸寸灰败。
西北角突然爆开剑鸣。
紫烟竟用同伴尸体当踏脚石跃上院墙,她袖中飞出的锁链钩住银杏树梢,眼看就要借力腾空。
莫离的弩箭擦着她耳畔划过,带起的风掀开面纱一角——那枚落在颧骨上的朱砂痣,与三日前毒杀使臣的舞姬如出一辙。
我按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发动"心眼",剧痛中看见她三个呼吸后的落点。
袖箭破空时裹着半阙没唱完的边疆小调,那是任萱今晨哼着给我系披风时随手编的调子。
紫烟在半空拧腰闪避的动作突然迟滞一瞬,锁链擦着瓦当扫落一串冰棱。
就是这电光石火的破绽,我的箭镞己咬住她肩胛骨。
夜风卷着血腥味扑到脸上时,我听见自己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视线开始泛起使用"心眼"过度的雪花噪点。
"抓活的!"任萱的鞭梢卷住紫烟脚踝往下一扯,莫离的盾阵立刻合拢成铁桶。
我踉跄着扶住廊柱,最后瞥见紫烟被按进尘土时,染血的牙齿正狠狠咬向衣领某处——我咬破舌尖用腥甜压住眩晕,指节死死扣住廊柱雕花的凹槽。
任萱的胭脂香混着血腥味飘过来时,她正用鞭柄挑起紫烟的下巴:"咬舌?
服毒?"染着蔻丹的指尖捏住刺客两颊,咔哒一声卸了下颌骨。
紫烟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任萱却笑着从她后槽牙抠出颗蜡丸:"南疆的'牵机引',妹妹倒是舍得给自己备好棺材。"月光照在蜡封上暗红色的狼头纹,我听见莫离倒抽冷气——那是北漠王庭死士的标记。
"主上!"莫离单膝跪地时银甲还在往下滴血,年轻将领的剑穗缠着半截断指,"西侧门逮住个往井里投毒的,箭囊里藏着这个。"他呈上的羊皮卷浸透汗水,展开是半幅用朱砂标注的城防图,笔迹与三日前截获的密信如出一辙。
我着卷轴边缘的焦痕,想起半月前林雪在书房替我研墨时,曾失手打翻过烛台。
彼时她惊慌跪地收拾残局的模样,倒比此刻被按在青石砖上的人真实三分。
任萱的鞭梢突然卷起林雪散落的发簪,雕着并蒂莲的银簪在她掌心裂成两半,露出中空管腔里暗褐色的药粉。"七日醉魂散?"她弯腰凑近叛徒煞白的脸,"上个月御膳房暴毙的试菜太监,原来是为今日准备的替死鬼。"
林雪的瞳孔剧烈收缩,突然发狠撞向任萱手中的毒簪。
我抢步上前却被"心眼"的余痛扯得踉跄,眼睁睁看着莫离的护腕铁甲擦着叛徒脖颈掠过。
任萱反手用鞭柄抵住她咽喉,嗤笑道:"现在求死,不嫌晚么?"
我蹲下身捡起滚落在地的胭脂盒,磁石相吸的咔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去年你生辰,说想要个能藏平安符的妆奁。"指尖抚过盒盖内侧刻着的"雪"字,那道收笔的勾突然刺得掌心生疼,"匠作监呈上的三款样式,偏选了这个带夹层的。"
林雪浑身颤抖起来,耳后那道箭伤在月光下泛着狰狞的粉。
她突然咯咯笑起来,染血的牙齿咬破嘴唇:"主上可还记得秋猎那日,您夸我泡的雨前龙井......"尾音陡然化作凄厉惨叫——任萱的绣鞋正碾在她被铁蒺藜刺穿的手背上。
"拖下去。"我转身按住抽痛的太阳穴,磷火余烬在视网膜上烧出诡异的光斑。
任萱扶住我后腰的掌心带着薄茧,昨夜她替我揉按穴位时还在哼边塞小调,此刻却冷得像块寒铁:"北漠王庭的狼崽子们,怕是等不及要看新君呕血的狼狈相。"
士兵们拖拽叛徒的摩擦声渐远,紫烟突然挣扎着用额头撞地。
莫离掰开她淌血的指缝,掌心里赫然是用血画出的狼头图腾,旁边歪斜的北漠文字还缺了最后一笔。
"他们在催什么东西。"任萱用鞭梢蘸着血渍描完那个字符,月光下未干的痕迹像条扭动的毒蛇。
我想起半月前边关急报里提到的北漠使团,礼单上镶红宝石的鎏金匣子,此刻正在库房里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