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我站在沙盘前，手指无意识着西域进贡的琉璃镇纸。
八百里加急的密报在案头堆成小山，任萱正在窗边拆第三封火漆信，她拆信的力道大得像在撕咬猎物。
"西南十二寨的粮草车突然改道往北？"任萱突然冷笑出声，将信纸拍在窗棂上，"上个月还说今年春荒要借粮，这会儿倒有闲心把存粮往边境运。"
我望着沙盘上代表新国疆域的蓝旗，那些插着红骷髅标记的势力点正像毒疮般在边境蔓延。
昨夜密探来报时，任萱气得当场摔了茶盏，此刻她耳垂上还沾着片没擦干净的青瓷渣。
"让莫离带虎贲营去落雁峡。"我在沙盘上推倒一座木雕城楼，"既然他们要借道南诏国境，我们就先拆了这条捷径。"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任萱的暗卫首领跌进来时，左肩还插着半截断箭，血水在他膝前积成暗红色的小潭。
"陛下...咳..."他双手撑地想要行礼，被任萱一脚踹在没受伤的右肩上，"这时候还摆什么虚礼！
说重点！"
"北漠七部...咳...和东海十三岛...结成盟了..."暗卫从怀里掏出卷染血的羊皮，"这是从西戎商队截获的...他们要在望海潮之日..."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喷出的血沫溅在沙盘边缘。
任萱蹲下身捏住暗卫的下巴，指尖沾了点他嘴角的血："望海潮？
那不是下月初七？"她转头看我时，眼底燃着幽蓝的火光，"楚煜倒是会选日子，想趁着潮汛阻断我军水师。"
我接过那张浸透血渍的羊皮，上面的火漆印是双头蛇纹——秦川的密信惯用这种封印。
当指尖触到某处凹凸时，心头突然划过异样的震颤。
任萱注意到我瞬间绷紧的肩线，立刻挥手屏退了所有人。
"这血有问题？"她扯过羊皮就要往烛火上烤，被我按住手腕。
"是墨。"我用匕首挑开羊皮夹层，暗褐色的字迹逐渐显形，"秦川在用双色药墨，遇血则显。"当看清那行小字时，任萱的指甲深深掐进我掌心。
【七月初七，借天狗食日举火为号】
任萱突然抓起沙盘边的铜制日晷，指尖在晷面上飞快划动："下个月初七根本不会有日食！
钦天监上月才呈过星象图..."她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我们同时看向对方。
"除非..."我望着沙盘上成合围之势的红旗，"有人能改变天象。"
任萱猛地扯下腕间的手链，月光下那些晶石泛着诡异的紫光。
她把手链拍在案上时，我按住她颤抖的手背："还不到用这个的时候。"
"但秦川怎么可能..."她突然噤声，因为我正用匕首划破指尖，将血滴在羊皮边缘。
原本暗褐的字迹突然泛起金光，渐渐浮现出第二层密文。
【子时三刻，朱雀南移】
任萱倒抽冷气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她抓起我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感受到她剧烈的心跳正撞击着掌心："楚煜要烧朱雀塔？"
我望着沙盘上那座代表朱雀塔的赤玉雕件，突然想起三日前工部奏报塔顶铜雀转向的异状。
当时只当是年久失修，如今想来，秦川怕是早就在塔内动了手脚。
"让莫离连夜带人去..."我话音戛然而止，太阳穴突突首跳。
任萱的瞳孔突然放大，她伸手要扶我时，我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所有颜色都融化成交错的色块。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我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任萱腕间手链发出的紫光，以及她嘴唇开合间无声的三个字："用心眼。"
黑暗中有千万根银针刺入瞳孔，我听见自己颅骨内发出瓷器开裂的脆响。
任萱的手还扣在我腕间，她掌心的温度正顺着经络灼烧全身血脉。
"别松手！"耳畔炸开任萱的厉喝，我尝到唇齿间的血腥味。
那些融化在黑暗中的色块突然重新凝聚，化作铺天盖地的战旗。
我看见楚煜猩红的披风扫过祭坛，秦川手中的星盘正在滴血，二十七路诸侯的盟书在火光中翻卷。
剧痛让视线开始分叉，左手不自觉掐住任萱的小臂。
她闷哼一声，突然将染血的唇贴在我耳垂："东南风起时，记得我们烧过楚煜的粮船。"这句话像楔子钉进混沌，眼前的画面突然清晰如镜——
七路大军正沿着星斗方位推进，东海水师的玄龟船撞破薄雾，北漠狼骑的弯刀割开黎明。
秦川的令旗指向朱雀塔顶，那尊青铜雀首的眼窝里藏着磷火机关。
最致命的杀招藏在西南密林，三千藤甲兵蛰伏在落雁峡的阴影里。
"莫离..."我刚开口就喷出血雾，任萱的护心镜接住我摇摇欲坠的下巴。
她指尖蘸着我的血在案上画阵，朱砂混着血水勾勒出敌军的行军路线："虎贲营去西南，水师营守东海，剩下的..."
我按住她颤抖的手腕，沾血的指尖点在沙盘某处："让赤焰军扮作流民。"那里是秦川标注的粮草中转站，十二辆看似普通的牛车藏着攻城锤部件，"五日后会有场雷暴雨。"
任萱突然抓起我的手咬破中指，在羊皮地图上画出血色箭头："莫离带人劫粮时，记得在车轮上涂松脂。"她转头朝殿外喊人，发间的金步摇甩出残影，"把朱雀塔方圆三里内的桐油换成清水！"
莫离冲进来时铠甲上还沾着夜露，这个向来沉稳的将领此刻呼吸粗重如牛。
他听完军令后竟徒手掰断佩刀："陛下，让末将带死士去刺杀秦川！"
"你要送死不如现在抹脖子。"任萱抓起断刀掷向梁柱，刀尖钉着一张未拆的密信。
那信笺的蜡封是靛青色——我们安插在东海多年的暗桩终于传讯了。
我强忍脑中翻涌的刺痛展开密信，海腥味混着某种焦糊味扑面而来。
任萱突然抢过信纸对着烛火烘烤，暗纹逐渐显露出三桅船图案："玄龟船队昨夜遭遇火攻？"
"是楚煜在清理门户。"我望着沙盘上开始偏移的东海战旗，那些玄龟船模型突然渗出黑色液体。
任萱用银簪蘸取少许轻嗅，脸色骤变："火油？
秦川要烧自己的船队？"
莫离的佩刀哐当落地，我们三人同时望向北方。
更漏声里，我摸到任萱后背冷汗浸透的衣料。
她反手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脉门："二十七路诸侯里，有六路没出现在你的心眼幻象中。"
剧痛再次席卷而来时，我听见檐角铜铃发出诡异的共鸣。
任萱突然用染血的唇封住我的惊呼，在纠缠的呼吸间含糊道："别睁眼...那些消失的诸侯军...正在看着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