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淌过坍圮的檐角时,杜灵萱的指尖突然攥紧了我的后襟。
古寺残破的木门在我们面前发出垂死般的吱呀声,潮湿的霉味裹挟着某种若有若无的檀香扑面而来。
我反手握住腰间玉箫,指腹着箫孔边缘的裂痕——这是三个月前与唐杀手交手时留下的。
身后传来银铃轻颤的声响,是灵萱藏在袖中的暗器匣在颤动。
她总说这暗器唤作"九转莲",我却觉得更像某种困在笼中的雀鸟。
"这纹路..."她蹲在斑驳的佛龛前,烛火将青石板上盘虬的暗纹映得忽明忽暗。
我注意到她垂落的发梢正微微发抖,像被夜露压弯的兰草。
三日前我们在罗铁匠铺子里找到的青铜碎片,此刻正躺在灵萱掌心。
那些蛇形的凹痕与地上纹路严丝合缝,仿佛有人用烧红的铁笔将碎片上的图腾拓在了青石板上。
我突然想起顾神医替灵萱把脉时说过的话:"杜姑娘脉象如雾锁寒江,怕是被人种过追魂引。"
灵萱忽然仰起脸,月光在她眸中碎成粼粼的秋水:"逸尘,我小时候在义庄..."她话未说完,破空声骤然撕裂死寂。
我旋身将她揽进怀中,三枚透骨钉擦着耳际钉入石壁,飞溅的火星照亮了梁上垂落的绛色衣角。
"宋某的茶凉了二位才到,真是失礼。"沙哑的笑声裹着内劲震落簌簌瓦砾,我盯着从阴影里踱出的灰袍老者,喉间泛起血腥味——方才那声暗含"狮吼功"的余韵,竟能震得我丹田发烫。
灵萱突然掐住我腕间穴位,这是我们在许书生藏书楼约定的暗号。
她借着宽袖遮掩,指尖在我掌心飞快划动:西墙三龛。
我余光瞥见那尊缺了半张脸的韦陀像,莲花座下隐约露出半截朱砂绘就的符咒。
"宋长老连大雄宝殿的罗汉阵都拆了,就不怕佛祖怪罪?"我暗运幻音诀,箫声化作无形游丝缠上他腰间玉佩。
这招"听雨问路"本可探人内力深浅,却不料那玉佩突然炸成齑粉——他竟将真气凝练到返璞归真的境界!
老者的笑声突然变得黏稠如蜜:"鲁少侠的乾坤幻音诀,倒比唐小子说的更有趣些。"他枯枝般的手指抚过断碑,石粉簌簌而落,"不如让老朽教教你,什么叫真正的..."
地面突然剧烈震颤,我揽着灵萱疾退三步。
方才站立之处裂开丈许沟壑,碎石间腾起紫黑色雾气。
宋长老的身影在雾中忽隐忽现,恍若阎罗殿前的判官,他灰袍下隐约露出半截鎏金令牌——那上面的蟠龙纹,与三日前毒杀何女侠的暗器如出一辙。
灵萱突然闷哼一声,我这才发觉她右腕浮现出蛛网状青痕。
追魂引的毒斑在月光下妖异蠕动,竟与地上图腾生出诡异共鸣。
宋长老的灰眸倏地迸出精光,枯掌翻飞间,整座大殿突然响起万千梵唱——只是这诵经声里,混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
我将玉箫横在唇边,舌尖尝到铁锈味。
幻音诀第七重的"破阵曲"在经脉中奔涌如瀑,却见宋长老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那滔天内劲竟如泥牛入海...
(正文)
宋长老的袖袍突然鼓胀如帆,万千梵唱化作实质音浪撞来。
我咬破舌尖保持清醒,幻音诀在唇齿间凝成尖啸,玉箫应声裂开三道细纹。
音波相撞的刹那,殿内十八罗汉像的眼珠突然齐刷刷转向我们,青石板上蛇形符号泛起幽蓝磷光。
杜灵萱的惊呼声让我分神刹那,宋长老的枯掌己劈到面门。
我屈膝后仰时闻见檀香里混着腐尸味,他指甲缝里渗出的黑气竟将飘落的经幡蚀出蜂窝状孔洞。
腰腹间旧伤突然灼痛——三个月前唐杀手留下的"锁魂钉"果然与他同出一脉。
"小心针眼!"灵萱突然将青铜碎片抛来。
碎片割破掌心时,我猛然记起罗铁匠醉酒时的嘟囔:"古寺地宫有七处机簧,对应北斗..."鲜血滴在青石板的瞬间,整座大殿突然倾斜西十五度。
宋长老击向灵萱的杀招顿时偏了三分,掌风擦着她发髻掠过,将韦陀像炸成齑粉。
我顺势滚向倾倒的供桌,桌底暗格果然露出星宿图。
三日前许书生解读《天工开物》时提过:"机括联动往往借天象移位..."指尖按住天枢位时,地面突然裂开棋盘状沟壑。
宋长老的灰袍被裂缝中喷出的青铜链缠住,链环上饕餮纹正与灵萱的青铜碎片完美契合。
"雕虫小技!"老者震碎锁链的刹那,我袖中暗藏的九转莲突然绽放。
唐门暗器本伤不到他分毫,但混在钢针里的香灰——今晨顾神医特意交代要随身携带的雄黄硝石——遇着黑雾竟轰然爆燃。
火光中宋长老的眉毛瞬间焦卷,这大概是他三十年来头回如此狼狈。
灵萱突然拽着我跃上横梁,她指尖还残留着替我包扎时的药香:"看符号!"地上幽蓝纹路正随火光流动,先前支离破碎的蛇形图腾此刻竟拼接成完整星图。
当紫微位亮起的刹那,我们怀中的青铜碎片突然开始共振,震得我齿关发麻。
"鼠辈安敢!"宋长老的怒吼裹挟着瓦片暴雨般砸来。
我揽着灵萱从气窗翻出,后背撞断腐朽栏杆时,瞥见他灰袍下渗出的鎏金令牌正插进地缝——那令牌吞入青石板的速度,像极了毒蛇将猎物拖进巢穴。
夜风卷着枯叶拍在脸上,灵萱散开的发丝间还沾着雄黄气息。
我们跌坐在放生池残碑旁时,她突然握住我渗血的手掌,月光下那些蛇形符号竟在我们相贴的掌纹间游动。
远处传来梁柱坍塌的轰鸣,而池中倒影里的古寺轮廓,正逐渐扭曲成某种似曾相识的卦象。
"那些符号在重组。"灵萱的声音带着轻颤,不知是冷还是激动。
她颈间追魂引的毒痕此刻泛着妖冶的湛蓝,与池底浮现的发光纹路遥相呼应。
我忽然想起顾神医说"追魂引需以同源之物为引",而罗铁匠给的青铜碎片边缘,分明沾着与毒痕同色的铜锈。
放生池突然咕嘟冒起气泡,池底青苔下隐约露出半截石碑。
当我的血滴在碑面时,那些流淌的符号突然在空中凝成虚影,勾勒出我们谁都没想到的图案——这星图指向的位置,竟与三天前何女侠咽气前用血画在桌布上的标记完全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