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灵萱的银镯在月光下泛着幽蓝,雾气漫过她发间缠绕的孔雀翎,将我们与整座山谷都浸在湿冷的墨色里。
我的护腕还在渗血,青铜密钥隔着布料烙在腕骨上,像烧红的火钳反复提醒着昨夜宴席的暗流。
"三更天就该到瘴气林了。"她突然捏了捏我的虎口,指腹沾着方才替我包扎时留下的金疮药香。
我望着她侧脸被雾气晕开的轮廓,突然想起那个暴雨夜她领口的暗纹——此刻那些盘踞在锁骨处的银丝刺绣,正随着呼吸起伏幻化成地牢铁索的纹路。
脚下青石板突然传来异响。
我揽住杜灵萱的腰腾空而起时,十二支淬毒铁蒺藜擦着她石榴裙的流苏钉入石缝。
她发间银簪在转身时挑破雾气,我听见机关齿轮转动的声响里,混着她急促的耳语:"西南巽位,七步!"
玉笛抵在唇边的瞬间,古墓里残缺的乐谱在脑中炸开。
乾坤幻音诀第三阙的颤音撞上迎面而来的青铜弩箭,那些本该洞穿我们咽喉的利器突然在半空跳起诡异的舞步。
杜灵萱的银镯与我的玉笛共鸣时,弩箭调转方向钉入岩壁,在月光下拼出师父临终血绘的星象图。
"当心!"杜灵萱的惊呼裹着血腥气扑来。
她发间的孔雀翎被削断半截,唐杀手的弯刀擦着我耳后胎记掠过,刀锋带起的劲风竟将那些嵌在石壁的弩箭尽数震落。
我踉跄后退时瞥见他刀柄缠绕的紫金链——与码头浮尸手腕烙印如出一辙的纹路。
玉笛裂开的细纹在掌心发烫,我借着躲闪的姿势将杜灵萱推向三丈外的石笋。
当唐杀手第三十七次挥刀劈向我的左肩时,我终于看清他脖颈暴起的青筋竟随着刀势涨缩——就像暴雨夜地牢里那些被铁链锁住的药人。
"七杀贪狼位!"杜灵萱的银镯突然在雾中划出光弧。
我旋身踩住她抛来的断刃,玉笛吹出的音波撞上唐杀手回撤的刀柄。
那抹本该刺入我胸口的寒光突然诡异地折返,在他左肩划开寸许伤口。
暗红血液滴落的瞬间,我嗅到与童谣里提到的"醉仙酿"相同的苦杏味。
浓雾深处传来铁器相击的铮鸣。
唐杀手收刀入鞘的动作突然凝滞半息,像被无形丝线牵住关节的木偶。
这个破绽本该让我刺出致命一击,但杜灵萱踉跄跌进我怀里的身躯比刀光更快——她后肩渗血的伤口正散发着与唐杀手血液相同的苦杏味。
"快走..."她沾血的指尖在我掌心画出星象图缺失的最后一笔。
我的耳朵突然灼痛起来,那些混在庆功宴切口里的古梵语词汇在耳畔轰鸣。
当唐杀手的弯刀再次破空而至时,杜灵萱的银镯映出石壁上星图的倒影——那分明是青铜密钥上缺失的纹路。
浓雾吞没最后一丝月光前,我抱着杜灵萱坠入暗河。
刺骨寒水中,她的银镯与我的玉笛仍在共鸣,唐杀手刀锋破开的水纹在我们头顶织成血色星图。
暗流将我们推向未知的深渊时,我听见她贴在耳畔的气音:"他收刀时的破绽...像不像...暴雨夜的铁索声?"
河水灌进口鼻的刹那,我摸到河底石板上熟悉的纹路——那些被暗门地牢铁索磨出的凹痕,正与杜灵萱领口的暗纹严丝合缝。
(正文续)
玉笛裂口刮得掌心发烫,我数着唐杀手刀刃破空的震颤频率。
第七次劈砍后他肩胛骨会轻微抽搐,这半息凝滞比屋檐滴落的雨珠还要短暂。
杜灵萱的血珠顺着我臂弯滑进袖管,冰凉的触感突然让我想起师父临终前攥着的那枚铜漏——机关转轮每过七刻便要卡住半格。
"就是现在!"
我旋身将杜灵萱抛向何女侠乍现的方位,玉笛在齿间迸出个尖锐的变徵音。
唐杀手收刀时的凝滞被音波撕扯延长,何女侠的九节鞭恰如银蛇噬中他左膝。
他踉跄后退时撞碎半截石笋,我嗅到飞溅的碎屑里混着醉仙酿特有的酸腐味。
"鲁兄接剑!"
何女侠抛来的青铜剑柄刻着漕帮印记,与我护腕渗出的血渍交融成暗紫色。
唐杀手忽然撕开前襟,露出心口嵌着的血色琉璃珠——那分明是三个月前失踪的崆峒派掌门信物。
乾坤幻音诀的宫调在剑刃震颤中化作实质,我借着音波踏过他劈来的刀影,剑尖挑破琉璃珠时爆开的红雾里竟浮着梵文经咒。
"小心幻象!"
杜灵萱的银镯贴着我的后颈划过,冰凉的触感刺破正在侵蚀视觉的血雾。
何女侠的鞭梢卷住唐杀手即将掷出的毒蒺藜,我趁机将玉笛抵在他暴突的喉结处。
音波震碎他蒙面黑巾的刹那,那张布满紫红筋络的脸竟与码头浮尸的面容重叠。
"你们...逃不出..."唐杀手嘶吼着咬碎后槽牙,暗绿毒液却在他嘴角凝成冰晶。
我猛地拽开何女侠,看着毒液溅在石板上蚀出星象图缺失的方位。
杜灵萱突然剧烈咳嗽,她后肩伤口的血不知何时变成了靛蓝色。
暗河轰鸣声从地底传来,我怀中的青铜密钥突然发出蜂鸣。
何女侠擦着鞭梢的毒液低语:"两个时辰前我在北坡见过这种毒,当时罗铁匠正在熔铸..."她突然噤声,用鞭柄挑开唐杀手腰间玉牌——内侧阴刻的鲛人纹,与顾神医药庐里那尊炼药鼎的纹饰分毫不差。
浓雾深处传来钟磬之音,唐杀手的尸身突然抽搐着立起。
何女侠的银针封住他七处大穴时,我注意到他指甲缝里沾着金箔碎屑——正是许书生在茶楼展示过的前朝佛经用纸。
"西南三十丈!"
杜灵萱染血的罗裙突然无风自动,她银镯指向的方位传来锁链拖曳声。
我们追着声响劈开藤蔓,却见暗河在此处形成漩涡,水底沉着半块断裂的碑文。
何女侠用长鞭卷起残碑时,我认出那些被水草缠绕的刻痕——正是师父临终前用茶渍在案几上反复勾勒的篆文。
"快看水流!"
杜灵萱突然将银镯浸入漩涡,靛蓝色的血丝在水面交织成经络般的纹路。
暗河突然改道,露出布满凿痕的石阶。
何女侠点燃的火折子照亮台阶缝隙,那些反光的晶体竟与唐杀手心开的红雾成分相似。
我们在石阶尽头被青铜门拦住,门环上的饕餮纹正吞噬着杜灵萱银镯的光晕。
当我将密钥按进兽首凹陷时,整座山谷突然响起编钟的轰鸣。
门缝渗出的风裹着檀香味,何女侠突然按住自己剧烈跳动的太阳穴:"这味道...像不像顾神医给杜姑娘煎的安神汤?"
青铜门轰然开启的刹那,暗河倒灌的轰鸣吞没了所有答案。
杜灵萱踉跄着扶住我手臂,她后肩的靛蓝色血渍正在月光下蜕变成孔雀翎的纹路。
我们手中的火把同时熄灭,唯有她银镯的光晕投在潮湿的墙面上,映出某种鳞次栉比的飞檐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