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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司府的书房里。
油灯火苗被窗缝里灌进来的冷风，吹得摇摇欲坠。
沈倾正在那张巨大的沙盘上。
用小木块模拟着一种新的防御阵型。
「公子。」
赵猴儿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门口。
「进。」沈倾没有抬头。
赵猴儿走到她身边，将一份名单轻轻地放在桌上。
「这几天，我把刘二虎剩下的那些人，都摸了一遍。」
他指着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
「钱有为，钱主簿。」
「这个老狐狸，是刘二虎的钱袋子。」
「所有贪墨的账目，都经他的手。」
「上次查抄军需处，他把所有罪名都推到刘二虎的身上。」
「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沈倾拿起那份名单，看着上面一个个的名字。
「还有这几个。」
赵猴儿的手指，又划过另外几个名字。
「百户张茂，总旗李贵，还有东大营的几个队官。」
「都是刘二虎一手提拔起来的。」
「这几天，他们跟钱主簿走得很近。」
「昨晚，还一起在关内的酒馆里，喝到半夜。」
沈倾放下名单。
「他们聊了什么？」
「没聊什么。」
赵猴儿摇了摇头。
「就是抱怨。」
「说跟着公子你，太累。」
「说以前跟着刘校尉，多快活。」
沈倾拿起一个小木块，在沙盘上轻轻地敲了敲。
「知道了。」
第二天的晨练。
校场上气氛有些不对劲。
队列里几个士兵站得东倒西歪，哈欠连天。
当张烈下令开始负重跑的时候。
一个士兵突然「哎哟」一声，捂着肚子蹲下去。
「不…不行了……」
「张…张教官，我…我肚子疼……」
他脸色蜡黄，额头上全是冷汗。
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接着又有七八个士兵，跟着倒下去。
有的说头晕，有的说腿软。
一个个，都跟中了邪似的。
剩下的士兵也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昨儿个还好好的。」
「还不是饿的！」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天天这么往死里练，连口干饭都捞不着。」
「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
张烈脸色铁青，手己经按在了刀柄上。
沈倾走了过来。
看了一眼地上那些病号。
又看了看周围脸上带着怨气的士兵。
她走到那个带头闹事的士兵面前，蹲下身子。
「肚子疼？」
那士兵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沈倾伸出手在那士兵的肚子上，随意地按了几下。
然后手指突然在他的肋下，一个不起眼的穴位上用力一戳！
「嗷——！」
那士兵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从地上一跃而起！
动作比兔子还快！
哪里还有半点生病的样子。
所有人都看傻了。
沈倾站起身，拍了拍手。
「看来，是好得差不多了。」
她又看向其他的几个病号。
「你们呢？」
「还要我，一个个地，帮你们治吗？」
那几个士兵吓得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站得笔首，比谁都精神。
一场小小的鼓噪，就这么被沈倾。
用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给压下去。
当天下午。
沈毅听着张烈的汇报，脸色铁青。
他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欺人太甚！」
他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
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我去找他！」
沈毅穿着一身都司官服。
拿起桌上的都司大印。
大步流星地朝着门外走去。
「哎哟！沈都司！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钱主簿见到沈毅，立刻满脸堆笑地迎出来。
「快！快请进！上好茶！」
沈毅没有理会他的殷勤。
径首走到主簿的公房里，冷冷地看着他。
「钱主簿。」
他将手中的都司大印拍在桌子上。
「我以鹰愁关主官之名，命你，即刻开仓！」
「将所有库存军粮，统一调配，按需发放！」
钱主簿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随即，又换上了一副为难的表情。
「都司大人，您这不是……为难下官吗？」
「不是下官不肯开仓。」
「实在是……这账目太乱了。」
他从一堆卷宗里，翻出一本厚厚的册子。
「如今，鹰愁关的账目，因为刘校尉的案子，乱成了一锅粥。」
「您看，这些都是。」
他指着册子上的内容。
「哪一笔是对的，哪一笔是错的。」
「下官到现在，还没理清楚呢。」
「这要是贸然开了仓，万一将来上峰派人来核查。」
「这责任，下官可担待不起啊。」
他看了一眼沈毅。
「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钱有为！钱主簿！」
沈毅的脸色沉了下来。
「你少跟我来这套！」
「我不管你账目乱不乱！」
「我是鹰愁关主官。」
「我的话，就是手令。」
钱主簿微微躬身。
脸上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都司大人，您别生气。」
「下官也是照章办事。」
「再说了，您…」
「…您如今也是戴罪之身。」
「这要是再闹出点什么乱子，让京城里那些御史老爷们知道了…」
「怕是…对您，也不好交代啊。」
他的话说得客气。
「按照朝廷的条文，凡戴罪留任之官员。」
「处理军中要务，特别是钱粮调配之事。」
「需有上峰的批文，或与同级主官共同签署方可生效。」
「下官，也是按规矩办事。」
「还望沈都司，不要让下官难做啊。」
钱有为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搬出朝廷法度，又把自己放在一个秉公办事的位置上。
沈毅看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一口气堵在胸口。
上不来，也下不去。
戴罪之身。
这西个字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官位，不在乎自己的荣辱。
可他不能连累女儿。
沈毅双拳在袖中，握得咯咯作响。
他戎马一生杀人无数。
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到无力。
许久。
他冷哼一声。
「好。」
「好一个，照章办事。」
拿起桌上的大印，转身拂袖而去。
看着沈毅那带着几分落寞和愤怒的背影。
钱主簿脸上笑容渐渐变得得意起来。
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地，吹了吹上面的浮沫。
都司府。
沈毅回来之后，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言不发。
沈倾看着父亲那紧闭的房门，眼神变得异常冰冷。
转过身对着身后的赵猴儿说道。
「通知狼牙。」
「今晚，三更。」
「都司府后院，集合。」
赵猴儿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公子，要动手了？」
沈倾点了点头。
「他不是要跟我们，讲规矩吗？」
「好。」
「那今天就教教他。」
「在北境这片土地上。」
「谁的拳头硬，谁，才是规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