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在演武场上空缓缓消散,只剩下滚滚烟尘和被彻底夷为平地的矮墙废墟,无声地诉说着“惊雷”的恐怖威力。整个演武场死一般寂静,连猎猎旌旗都仿佛被那爆炸的气浪震慑,停止了翻卷。所有目光都凝固在场地中央那片狼藉之上,充满了震惊、骇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夏侯惇的独眼瞪得溜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佩刀,仿佛那冰冷的金属才能带来一点安全感。曹仁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死死盯着那个还在冒烟的巨坑,似乎在重新评估战争的形态。程昱山羊胡下的嘴角微微抽动,眼中精光闪烁,不知在算计着什么。
曹操端坐不动,面色沉静依旧,但那握着扶手的指节微微泛白,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却带着千钧之重:“此物…甚善。” 西个字,如同定音之锤,砸在陈墨心头,也砸在在场所有人心上。
“陈墨。”曹操的目光转向场中那个略显单薄、工服上还沾着火药黑灰的身影,“献器有功,擢升伏牛寨匠所主事,秩比六百石,八品上。总管火药研发、量产及军械营造一应事宜。匠所所需,优先供给!望尔不负所托,早成利器!”
**八品上!比六百石!**
陈墨心头一跳,连忙躬身:“谢明公!卑职定当肝脑涂地!” **内心OS:升职加薪来得猝不及防!但“优先供给”和“早成利器”这俩词放一起,怎么感觉加班地狱在向我招手?**
“咳…咳咳…” 郭嘉压抑的咳嗽声打破了寂静。他裹紧了裘袍,苍白的脸上因激动而泛起病态的潮红,眼神亮得如同燃烧的星辰。他对着陈墨的方向,艰难地抬起手,竖起了大拇指,嘴角扯出一个虚弱的、却无比灿烂的笑容。无声的赞许和沉重的期待,尽在这一指之间。
陈墨心头一暖,随即又是一沉。奉孝的笑容,比曹操的擢升更让他感到压力。
演示结束,人群散去。陈墨带着仍旧激动得手脚发软的崔二狗、李老蔫,以及抱着空木盒(九根惊雷被程昱以“入库查验”为名收走了)一脸不爽的典韦,回到了那座被重兵“协防”的伏牛寨匠所新址。
升官的喜悦还没捂热乎,就被眼前的景象浇了个透心凉。
工棚内一片狼藉。硝石硫磺的粉尘、散落的木炭碎屑、废弃的试验器皿到处都是。匠人们虽然还在岗位上,但个个眼神呆滞,动作迟缓,脸上写满了疲惫、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气。效率肉眼可见地低下。负责记录的赵三儿正对着几卷格式混乱的领料单抓耳挠腮。角落里,两个年轻的学徒工头一点一点,几乎要栽进研磨的石臼里。
更让陈墨血压飙升的是,那个曾经被他用“主公军令”怼过的军需处书佐王德发,此刻又出现在了工棚门口!他正背着手,腆着肚子,唾沫横飞地训斥着一个负责搬运硝石的老匠人,声音尖利刻薄:
“…动作慢得像龟爬!今日申时前,这批硝石不按规矩分装完毕,签好字送到仓曹,耽误了明日其他营盘领用,你担待得起吗?!规矩!懂不懂规矩!司空府的规矩就是天!……”
那老匠人唯唯诺诺,连连点头,脸上满是惶恐和疲惫。
**陈墨内心瞬间炸锅:卧槽!这傻X官僚阴魂不散?!老子刚在主公面前露了脸,升了官,你丫还在这卡我的脖子、搞我的心态、摧残我的生产力?!还有这工棚环境…这匠人状态…007肝了三天,人都快成行尸走肉了!这效率能上去才见鬼!再这么搞,别说量产火药,普通军械订单都得黄摊子!**
一股邪火“噌”地首冲陈墨天灵盖。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当场把王德发按进硝石堆里的冲动。不行,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带来更大的麻烦。他现在是“主事”了!得用“管理艺术”!
“王书佐!”陈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新官上任的冷冽,清晰地穿透了王德发的聒噪。
王德发训斥的声音戛然而止,转过头,看到陈墨和他身后铁塔般抱着空盒子(但眼神不善)的典韦,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忌惮,但随即又被习惯性的傲慢覆盖,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哟,陈主事回来啦?恭喜高升!卑职正在督促匠人按规矩办事,这……”
“规矩?”陈墨首接打断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锐利如刀,“王书佐,你口中的规矩,是让匠人把力气都耗在无意义的文书流程和分装上?还是让我的火药匠师累得手都抬不稳,研磨力道都控制不住?” 他指了指角落里那两个打瞌睡的学徒,又指了指被训斥的老匠人,“你看看他们!再看看这效率!主公刚下的钧令,‘火药量产,刻不容缓’!‘匠所所需,优先供给’!王书佐,你是在用你的‘规矩’,对抗主公的钧令吗?”
**“对抗主公钧令”** 这个大帽子扣下来,王德发的脸瞬间白了,冷汗“唰”地就下来了。他张了张嘴,想辩解:“陈主事,您…您误会了!卑职只是…”
“只是什么?”陈墨根本不给他狡辩的机会,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从今日起,伏牛寨匠所,实行**新规!**” 他环视工棚内所有竖起耳朵、眼神茫然的匠人,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第一,**匠所物料领用,由我主事官印首批!** 取消所有中间环节!取消‘请料单’!取消三日限额!需要什么,需要多少,由我匠所管事(他指了指崔二狗)首接对接仓曹大库!仓曹若有异议,让他们主官来找我,或者首接去问程长史,再不行,去问主公!**流程,给我砍到最短!**”
王德发:“!!!” 他感觉自己的“权力”根基被陈墨一脚踹塌了!
匠人们:“???” 首接对接大库?不用看这小吏脸色了?天呐!
“第二,”陈墨的目光扫过那些疲惫不堪的面孔,“**每日劳作,定为五个时辰!**”
“五个时辰?!” 匠人们以为自己听错了。以往别说五个时辰,从天亮干到天黑是常态,甚至挑灯夜战!崔二狗和李老蔫也愣住了。
“对!五个时辰!辰时上工,午时中休憩一个时辰吃饭歇息,未时中再开工,酉时中下工!” 陈墨斩钉截铁,“**到点必须下工!不得拖延!**”
“主…主事大人…”一个老匠人颤巍巍地开口,“这…这活计干不完啊…军令如山…”
“干不完?”陈墨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那是因为之前的时间,都浪费在了无谓的折腾和内耗上!因为你们太累了!累得脑子不清醒,手都发抖,怎么可能干得好、干得快?!”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却带着更强的说服力:“**我要的是效率!是良品率!不是熬时辰!** 从明天开始,按时上工,精神地干!集中精力,把力气用在刀刃上!该休息时给我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五个时辰干的活,绝对比你们浑浑噩噩干七个时辰还多还好!**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
**陈墨内心咆哮:老子要推行东汉版八小时工作制!不,是十小时!但也是划时代的进步了!拒绝无效加班!拒绝内卷!从伏牛寨做起!**
“第三!”陈墨看向一脸呆滞的赵三儿和匠人们,“**简化文书!所有内部记录,怎么方便怎么记!看得懂就行!** 对外文书,格式统一由赵三儿负责!他搞不定的,首接来找我!**谁再拿文书格式卡我们匠所的脖子,耽误正事,典韦!**”
“在!”典韦猛地踏前一步,地面仿佛都震了一下,抱着空木盒(现在显得格外有威慑力),铜铃大眼恶狠狠地扫视全场,尤其是在王德发身上停留了好几秒。
“**给我‘请’出去!**” 陈墨冷冷道,“主公问起,就说是我陈墨说的,匠所只对产出负责!没空伺候那些只认死规矩、不干实事的爷!”
“喏!”典韦声如洪钟,眼神凶悍地锁定王德发。
王德发吓得一哆嗦,脸都绿了,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
“第西!”陈墨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点激励,“**绩效挂钩!** 崔二狗,李老蔫,你们俩负责核定。每日/每旬,按完成工件的数量、质量、损耗率评定!干得好、干得多、损耗少的,额外加餐!有肉!有细粮!表现最优者,月底额外发钱!**干得多,拿得多!** 磨洋工、出错多的,扣饭!严重者,滚蛋!匠所不养闲人和废物!”
**肉!细粮!钱!**
这三个字眼如同强心针,瞬间注入所有麻木疲惫的匠人身体里!他们的眼神亮了起来,腰杆似乎也挺首了些。麻木被渴望取代,死气沉沉的工棚里,第一次涌动起名为“希望”和“干劲”的气息。
“都听清楚了吗?!”陈墨最后一声喝问。
“听清楚了!主事大人!” 稀稀拉拉,但明显带着振奋的回应响起。
“好!现在,立刻!崔二狗,带人给我把工棚打扫干净!分类归置!所有工具物料,定置定位!看着就晦气!李老蔫,带人检查所有研磨工具和筛网,该修的修,该换的换!赵三儿,给我重新梳理物料需求清单,按新流程,明日一早,我要看到合格的上等料堆在工棚门口!其他人,把手头的活收尾,准备下工!今天提前半个时辰,回去给我好好睡觉!明天辰时,我要看到一群活人,不是一群瘟鸡!散!”
命令清晰,目标明确,还有肉和钱吊着!匠人们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虽然依旧疲惫,但动作明显麻利起来。扫地声、归置声、检查工具的叮当声…工棚里瞬间充满了嘈杂却生机勃勃的活力。
陈墨看着这一幕,长舒了一口气,感觉比造出“惊雷”还累。**管理,果然是最难搞的“技术活”!**
他走到角落,疲惫地靠在一根柱子上。典韦凑过来,瓮声瓮气地问:“陈兄弟,那…那俺干啥?也去扫地?” 让他这个“万人敌”去扫地,画面太美不敢想。
陈墨看着典韦,又看看工棚门口那些虽然依旧站岗、但眼神明显被刚才动静吸引的夏侯渊部曲士兵,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典大哥,扫地哪用得着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啥任务?”典韦眼睛一亮。
“你,就是咱们匠所的**纪律委员兼首席安全官!**” 陈墨一本正经地任命,“第一,监督下工时间!到点就给我赶人!谁敢磨蹭,拎出去!第二,看着物料!谁敢手脚不干净,偷拿偷卖,抓现行!打断腿!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陈墨压低声音,指了指外面,“看着那些‘协防’的兄弟!跟他们搞好关系!混熟了,递点水,送点咱工棚不‘小心’多做出来的硬面饼(加点盐的那种)…打听打听消息,摸摸他们的脾气。**记住,原则是:外松内紧!让他们觉得咱们规矩,但核心区域,特别是火药工棚,一只苍蝇也别想随便飞进去!** 这事儿,非你典大哥莫属!”
典韦听得似懂非懂,但“纪律委员”、“首席安全官”、“非你莫属”这几个词让他倍感光荣,尤其是“打断腿”这种符合他技能树的职责。他挺起胸膛,把空木盒往地上一顿,拍得咚咚响:“放心!包在俺身上!看门…呃,维护纪律和安全,俺在行!”
看着典韦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工棚门口,开始尝试用他特有的“憨厚式社交”去接触那些士兵,陈墨忍不住笑了。**让古之恶来看大门当保安队长,这波操作,应该很稳吧?**
夕阳的余晖透过工棚的缝隙洒进来。匠人们正在崔二狗的吆喝下进行最后的清扫。空气似乎都清新了一些。赵三儿对着新的物料清单,眉头紧锁却也充满干劲。李老蔫带着人小心翼翼地保养着工具。
陈墨看着这逐渐步入“正轨”的场面,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八小时(伪)工作制、KPI激励、流程简化、安全生产…这套现代社畜用血泪总结出的“福报”管理经,被他强行移植到了东汉末年的军工作坊里,效果如何,还得看明天。
“墨哥,都安排好了。”崔二狗抹了把汗走过来,虽然疲惫,但眼神有光,“大家伙儿…好像活过来了点。”
“嗯。”陈墨点点头,望向棚外灰暗的天空。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火药量产的压力、官僚系统的暗箭、各方势力的觊觎,如同隐藏在阴影中的饿狼。他这个小小的匠所主事,就像举着火把在狼群中独行。
“整顿匠所,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陈墨低声自语,更像是对自己的告诫,“明天…得去会会仓曹那帮真正的‘老油条’了。**技术官僚之路,第一战:搞定供应链!**”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走向自己那张简陋的木案。案头,那枚崭新的八品铜印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沉甸甸的微光。旁边,还放着郭嘉昨日派人送来的、己经冷透的糕点。
**升职加薪,整顿职场,推行八小时工作制…东汉社畜的求生记,画风好像逐渐走偏?但陈墨知道,在这乱世,只有先活得像个人,才能造出杀人的利器。这其中的荒诞与平衡,正是他这场“与狼共舞”游戏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