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寨匠所后院,此刻俨然成了一个大型“驾校”现场。只不过学员们驾驭的不是高头大马,而是一个个造型奇特、只有一个轮子、两侧带着货架的木架子车——**独轮仙车(匠所内部爱称,官方名称“伏牛运载器”)**。
“腰挺首!腿蹬稳!两手抓牢车把!对!重心放低!走你!”崔二狗脖子上挂个哨子,背着手,在一排排推着空车、摇摇晃晃如同醉汉的民夫队伍中来回巡视,活像个军训教官,只是嘴角憋着笑。
“哎哟喂!”一个年轻民夫没掌握好平衡,车子一歪,连人带车就要栽倒。旁边一只蒲扇般的大手闪电般伸出,稳稳扶住了车架。
“嘿!二愣子!你这下盘功夫,还没俺家刚断奶的羊羔稳当!”典韦咧着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一脸“俺早就说这玩意不靠谱”的表情。他今天被陈墨强行拉来当“安全顾问”兼“人形保险杠”,浑身不自在。让他抡大戟砍人,他能砍出花来;让他看人推小车?憋屈!
“典…典韦将军…”叫二愣的民夫吓得脸都白了。
“没事!接着练!”崔二狗赶紧打圆场,瞪了典韦一眼,“大个子,让你来是镇场子,不是吓唬人的!墨哥说了,这独轮车练熟了,一个人顶仨挑夫!省力又运得多!是给咱老百姓谋福的‘神器’!”
“神器?”典韦撇撇嘴,随手拎起一辆装满沙袋的独轮车(对他来说轻若无物),只用两根手指捏着车把,“就这?俺看还不如俺扛着麻袋跑得快!”说着,他真就单手把几百斤的沙袋扛在肩上,另一只手还拎着那辆独轮车,蹬蹬蹬几步跑到场地那头,脸不红气不喘,回头得意地扬扬下巴。
全场民夫:(⊙o⊙)… 大哥,你是人吗?
崔二狗捂脸:“…将军神力,非我等凡夫俗子可比。但这车…是给普通民夫用的啊!您老给放下成不?那车轴是硬杂木的,经不起您这么拎啊!”
陈墨在远处看着这场闹剧,哭笑不得。他正跟匆匆赶来的荀攸派来的书佐(这次是个年轻机灵的)交接图纸和“说明书”。
“陈主事,这就是令君要的‘独轮仙车’图样?”书佐捧着几张画得极其精细的图纸,上面不仅有车的三视图、分解图,还有详细的尺寸标注(伏牛尺)、用料说明(哪种木材耐操)、甚至简易维修指南(如何更换磨损的轮轴销子),看得他眼花缭乱。
“正是。”陈墨点头,又递过去一沓写得密密麻麻的麻纸,“这是《伏牛运粮法精要》,包括如何编组车队(‘流水装卸法’)、如何规划路线和休息点(‘接力运输调度表’)、如何保养车辆、以及最重要的——**‘多推一车多碗饭’绩效激励细则!** 民夫运粮,按里程和载重结算,当日兑现,童叟无欺!”
书佐飞快地翻看着,越看眼睛越亮:“妙啊!这‘流水装卸’,专人装车、专人推车、专人卸车,省时省力!这‘调度表’,掐着点走,不窝工!还有这‘绩效’…” 他抬起头,一脸佩服,“陈主事,您这心思,绝了!令君看后必定欢喜!”
陈墨矜持一笑:“些许微末之技,能解大军粮运之忧,便是功德。还请书佐禀报令君,伏牛寨匠所首批赶制的一百辆‘独轮仙车’,连同五十名熟练推车匠人(其实是训练好的流民骨干),明日便可随粮队出发,赶赴官渡前线!为表诚意,车马费、人工费,匠所分文不取,权当支援前线!只求一事——**请令君派个明白人,亲眼看看效果!**”
书佐肃然拱手:“主事高义!在下定当一字不差,禀告令君!”
---
数日后,官渡前线,曹军屯粮大营。
气氛压抑。连绵的营帐间,堆积如山的粮草是支撑大军的命脉,也是沉重的负担。民夫们佝偻着腰,用扁担挑着沉重的粮袋,步履蹒跚地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挪动,汗如雨下,喘息如牛。监粮官嗓子都喊哑了,进度依然缓慢。负责后勤的荀攸,眉头拧成了疙瘩,看着账册上不断消耗的民夫体力和时间,忧心如焚。
“报——!荀军师!伏牛寨匠所支援的…那个‘独轮仙车’队到了!带队的是个叫崔二狗的小头目,还有…呃…典韦将军也跟来了。”传令兵的表情有点古怪。
“哦?快请!”荀攸精神一振,放下账册。他对陈墨那套“效率翻三倍”的说法将信将疑,但眼下死马当活马医。
营门外,一支画风清奇的队伍出现了。一百辆独轮车排成两列,每辆车旁站着一个精壮的汉子(经过伏牛寨伙食投喂和短期训练),个个挺胸抬头,精神头十足。崔二狗站在队前,努力想做出严肃的样子,但看着眼前人挑肩扛的“原始”场面,嘴角还是忍不住有点上扬。典韦则抱着他那对重戟,杵在旁边像尊门神,一脸“俺就是来镇场子看热闹”的表情。
“伏牛寨匠所运输大队,奉陈主事令,前来报到!请军师下令!”崔二狗声音洪亮。
荀攸点点头,指着不远处一堆刚运到的粮袋:“就那堆,尽快转运至三号仓!”
“得令!”崔二狗转身,一声哨响:“兄弟们!开工!流水装卸法!一队装车!二队预备!三队卸货点就位!‘多推一车多碗饭’,今晚加肉!干起来!”
令下如山!只见伏牛寨来的五十名骨干(加上临时征调的当地民夫)迅速分成三拨。一队人手脚麻利地将粮袋搬上独轮车两侧货架,用麻绳固定(“伏牛捆扎法”,又快又牢);二队推起装满的车子,在崔二狗规划的硬实路线上(避开了泥泞处),步伐稳健而快速地向三号仓驶去!车轮碾压在稍硬的地面上,发出吱呀的轻响,推车的人明显比挑担的轻松许多,速度更是快了一截!三队早早在三号仓卸货点待命,车一到,立刻解绳卸货,空车迅速推回!
整个流程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咬合运转!装、运、卸,环环相扣,几乎没有停顿!一辆辆独轮车在营地里穿梭,如同勤劳的工蚁,高效而不知疲倦。
营地里其他挑担的民夫都看傻了,停下脚步,张大了嘴:
“我的娘咧…那是什么车?一个轮子也能跑?”
“你看那推车的,好像不怎么费劲?比俺们挑担快多了!”
“乖乖,这卸货的速度…他们不累吗?”
监粮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掐着手指头算时间:“装一车…二十息(约40秒)?推过去…十五息?卸货…十息?这…这一辆车顶三挑夫啊!”
荀攸站在高台上,看着下方那高效运转的“流水线”,看着一辆辆独轮车如臂使指般穿梭,看着堆积的粮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他手中的算盘珠子都忘了拨动。脸上的凝重早己被巨大的惊喜取代!
“效率…何止翻三倍!”荀攸喃喃自语,猛地一拍栏杆,“妙!妙极!陈墨陈子谦,真乃奇才也!此物看似简陋,实乃运粮之无上利器!省人力,增运力,不惧泥泞小路!有此物在,我军粮道,无忧矣!” 他看向崔二狗和那些推车民夫的眼神,充满了赞赏。
典韦抱着戟,看着下面热火朝天的场面,再看看那些推车汉子虽然累但明显透着股干劲、甚至有点小得意的神情,又想起在伏牛寨时二愣子们推车撞树的糗样,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对旁边的崔二狗说:“嘿,二狗子,这破车…好像还真有点用?比俺扛麻袋是差点意思,但比那些挑担的软脚虾强多了!”
崔二狗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典哥,这您就不知道了!墨哥说了,这叫‘人民的力量乘以科技的小翅膀’!单个人是不如您猛,但架不住人多、车多、方法好啊!您再猛,能一个人扛完这几十万石粮食?”
典韦想象了一下那场景,打了个寒颤,果断摇头:“扛不完!累死俺也扛不完!还是这破车…呃…这‘仙车’好!人多力量大!” 他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设定。
很快,“独轮仙车”和“伏牛运粮法”在官渡后勤线上掀起了一场风暴。荀攸当机立断,下令后方工坊全力仿制此车,并抽调精干人员向伏牛寨匠人学习调度管理。原本愁云惨淡的后勤大营,效率陡增,士气大振!
消息传到中军大帐。
曹操正与郭嘉、程昱等人商议军情。当听到荀攸派快马送来的、充满溢美之词的“伏牛运载器及运粮法”成效报告,尤其是那句“民夫效率实增三倍有余,粮道压力骤减,军心大安”时,曹操抚掌大笑:“好!好一个陈墨陈子谦!先有惊雷利器,今又解我粮运之忧!此子,真乃吾之福将也!”
郭嘉苍白的脸上也露出笑意,咳了两声:“咳咳…主公,子谦之才,在于化腐朽为神奇,以巧思破困局。此等务实之才,当大用。”
程昱坐在下首,面无表情,眼神却幽深如潭。他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才不咸不淡地开口:“陈主事…确有过人之处。只是…伏牛寨匠所如今,又是火药,又是马鞍,又是这独轮车…动静着实不小。匠籍贱役,聚众数千,私授奇技…长此以往,恐非朝廷规制之福啊。” 他话里藏针,点出了陈墨势力膨胀带来的隐忧。
曹操笑容微敛,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又哈哈大笑起来:“仲德多虑了!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陈墨所做,皆是为我军国大业!有功必赏!传令!擢升陈墨为伏牛匠作令(秩六百石),总管一应军械营造!赐金百斤,帛千匹!另,伏牛寨匠所所需人力、物料,各郡县需优先支应,不得延误!待官渡功成,孤另有重赏!”
这道命令,无疑是对陈墨和伏牛寨匠所的巨大肯定和支持!相当于正式承认了陈墨的“技术特区”地位,并给予了相当程度的资源倾斜和自主权!
消息传回伏牛寨,匠所上下欢声雷动!匠人们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自己掌握的技术和付出的劳动,能换来如此高的尊重和实实在在的回报!什么匠籍贱役?在主事带领下,咱们伏牛寨的匠人,是能立功受赏、让主公都夸赞的能人!
陈墨站在欢呼的人群中,脸上带着笑容,心中却异常冷静。
曹操的信任和封赏,是建立在“有用”的基础上。
独轮车运粮,只是后勤革命的第一步。
真正的考验,是即将到来的官渡血战。
以及…战后如何在这份“信任”下,将“五年计划”一步步变成现实,同时应对程昱之流更隐秘的算计。
他看着匠所里堆积的新产出的“离火砂”和升级版“惊雷”,又望向北方官渡的方向。
**后勤的齿轮己经加速转动。**
**接下来,该是火药在战场上,发出震天的怒吼了!**
**程昱的“规制”?**
**在绝对的生产力面前,在即将到来的滔天战功面前,暂时也只能…“栓Q”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