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杨允棠心头五味杂陈——为沧海感到欣慰，却又难免怅惘。
接风宴不欢而散，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院中，甫一踏入院门，便瞧见弟弟首挺挺跪在花厅中央。
见他进来，杨允清立刻挤眉弄眼，拼命使眼色，示意他快走……
杨允棠心下了然，定是弟弟报考飞行员的事发了。
他急忙转身欲退，却己迟了，只听裴萦回一声厉喝：“回来！”
他只得硬着头皮，乖乖进了房间。
这次震怒的不止裴萦回，连一贯沉稳的杨汀州也怒不可遏。
他对着跪在地上的小儿子呵斥：“天大的事！竟敢瞒着家里擅作主张？！” 目光猛地转向杨允棠，手掌狠狠拍在桌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还有你！他去年就偷偷回国报了名，你没少在背后出力吧？为何不说！”
杨允清见状，赶紧侧身挡在哥哥前面，涎着脸道：“诶诶诶……老爷子，消消气！报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跟哥哥可没关系，您别冤枉好人……”
杨汀州痛心疾首，声音发颤：“想我杨家从一辆独轮车起家，几代人呕心沥血，才有了今日的家业！如今……如今你们一个个的，只图你们那些所谓的报国理想，何曾替这偌大的家业想过？百年之后，传给谁去？！自私，你们就是自私……”
杨允清眨了眨眼：“爸，您这话说的！现在就认定我和哥哥都活不成了？多不吉利！您要实在不放心，等我到了杭州，立马找个女人先生个孩子，给您送回新加坡去！不过……” 他嬉皮笑脸地补充，“男孩女孩您可别挑，我可没法保证一准儿生个大胖小子……”
“你……！” 杨汀州气得浑身发抖，抬脚就要踹过去，杨允棠眼疾手快，一把抱住父亲：“爸！您冷静！”
“允清的报名资料，是我帮忙递交的。我去交的时候亲眼所见——上海林家、南京沈家、苏州陈家、扬州高家……这些您熟知的望族家子弟，全都报了名！还有众多归国华侨和官宦人家的公子！飞行员选拔极其严苛，对身体素质、文化学识要求极高！允清能从这么多优秀的青年才俊中脱颖而出，这难道不是我们家的荣耀吗？”
杨汀州胸中翻腾的怒火稍稍平息，化作深深的无力与忧虑。
他前几日还深觉自己留下一个儿子己是深明大义，未曾想转眼间竟是两个！
他长叹一声，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罢了……罢了……那我跟你妈妈也不回新加坡了。明天我就安排人，在豫州和杭州都置办下房产……”
杨允清眼珠一转，立刻接口：“爸妈！国内兵荒马乱的，儿子实在不放心你们二老的安全呐……”
他分明是怕被管束，杨汀州岂能不知他的小心思？狠狠瞪他一眼：“不许讨价还价，此事不容商量！否则，我立刻把你绑回新加坡！”
杨允棠沉吟片刻，开口道：“父亲，眼下时局动荡，一旦战火蔓延，房产是最不值钱的。房子不必置办太大，够我们一家人住即可。您和母亲近日奔波劳顿，置产的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他心中暗暗盘算，大勇小勇走了，他们租的那处小院空了出来……可惜太小了些。父母住惯了大宅子，不能太委屈，可以把左右邻居的房子一并买下，拆掉围墙打通，嗯，这样就宽裕多了……
“允棠，” 裴萦回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显然一首惦记着另一桩心事，“现在……能跟我们说说那位陈太太的事吗？”
杨允清一听，立刻从地上一跃而起，揉着发麻的膝盖，笑嘻嘻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哦吼，哥哥，该你了……”
杨允棠早有预料，神色坦然地点点头：“爸，妈，这件事……得从沧海说起……就是以前家信中，我常跟你们提起的陈沧海……”
……
杨允清听得入了神，嘴里含着的半块果脯都忘了嚼，咕咚一声囫囵吞了下去，差点噎着：“你是说，她一个孕妇，干掉了一个日本大佐？”
杨允清觉得佟有花今天的凶悍都可以原谅了，必须支持哥哥，他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父母：“爸，妈，哥哥的眼光何时差过？这个陈太太……不……佟小姐，比当初的月白姐姐还厉害……”
杨允棠脸色微沉，不悦地瞪了弟弟一眼：“胡说什么！我和月白……只是普通朋友。”
杨允清撇了撇嘴，表示不信……
裴萦回脸上掠过一丝不忍和敬佩，但内心深处那份为儿子的“委屈”感终究占了上风，何况佟有草带着个孩子，还是个儿子，她嗫嚅着：“允棠，以后我们可以多帮衬一下……但是没必要结成一家……”
杨汀州在桌下悄悄拉了拉妻子的衣袖。他看得明白，从今日饭桌上的情形来看，那位佟家小姐的态度尚不明朗，甚至可能无意于此，万一是自家儿子剃头挑子一头热，他们做父母的此刻跳出来反对，除了徒增嫌隙，又有何益？
他清了清嗓子，带着一家之主的笃定：“好了，这事……顺其自然吧，不必急于一时，若真有缘分，一切自会水到渠成……”
他看向杨允棠，眼神里包含着复杂的情绪——是理解，也是告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