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霁川和沈墨素未谋面,却联手给省城的孩子们上了最好的一课……
陆霁川那柄刺向特使咽喉的匕首,是中国文人的风骨,是宁折不弯的民族脊梁!
沈墨逆流而上的冲锋,是中国军人的血性,是永不熄灭的战斗意志!
那些孩子们眼中懵懂的恐惧,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悲愤与力量的光芒所取代。
不止是孩子,沉睡的血性如同地底奔涌的熔岩,燃烧着每一个角落……
人们眼中迸发出希望,小鬼子……原来没什么可怕的……我们十八个国军战士,就杀死了八十多个小鬼子,我们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徒手杀了一个天皇特使……
那个长谷川大佐,被士兵如铁桶般护卫着又怎样,还是又中了一枪,被送进了医院……
……
日本人被吓破了胆,省城戒严了三天才开城门……
大概是担心城里还有隐藏的国军,几乎每个路口都有日本兵或者伪军巡逻……
……
陆霁川和沈墨的头颅被挂在牌楼上示众……
佟有草提着篮子装作买菜从牌楼底下经过……
阳光惨白地照着,他们就在半空中,以一种令人心碎的姿态悬荡着。
她扶着牌楼最外边的那根柱子,己经立不住了……
一双手将她扶了起来,搀着她继续往前走……
“有草,别回头看,旁边有盯梢的……”
陆星辞挽着她的胳膊,侧过头看她时,脸上还带着点儿笑,就像是路上偶遇了好姐妹……
“星辞,节哀……”
陆星辞平静地摇摇头:“对于我父亲,这是最好的归宿,我为他感到高兴……”
陆星辞拉着她上了停在街角的汽车。
“我们去哪?”
“去给他们收尸,总不能让他们暴尸荒野……”许令闻嗓音有些暗哑……
程凯去附近的茶馆里打听了一下,他们的尸体己被扔到城外山沟里了……
……
他们在荒草蔓延的山沟里艰难前行……
突然,一个身影从半人高的草丛中猛地窜出……
许令闻反应极快,迅速拔出腰间的枪,厉声低喝:“不许动!”
那身影顿住脚步,缓缓转过身来,双手高举……
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上穿着巡警的制服,脸上却带着一丝惊魂甫定后的天真笑容:“哎哟!你们是中国人啊?吓我一跳!”
许令闻眼神锐利:“你……是看守尸体的?”
年轻人忙点了点头,随即看到许令闻眼中腾起的杀意,慌忙又连连摆手:“先生!别开枪!我在这儿守了三天,是不想他们尸体被野狗吃了,倘若再没人来收尸,我就准备自己把他们葬了……”
见许令闻仍存疑虑,那年轻巡警无奈地扬了扬手中唯一的“武器”——一根钓鱼竿,苦笑道:“先生,您想想,我要是奉日本人的命在这儿‘守株待兔’,能就我一人……就带这么个玩意儿吗?”
许令闻警惕地环顾西周,程凯迅速攀上旁边的高坡瞭望,确认了只有他一人……
许令闻这才缓缓放下枪,小巡警松了口气:“要是这么不明不白死了,也太亏了……怎么着也得拉几个小鬼子垫背……”
陆星辞迟疑着问道:“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守着……”
这问题让小巡警明显愣了一下,他脱口而出:“为什么?这……是我们的英雄啊!”
他嫌弃地将手里的钓鱼竿扔到一边:“瞧见没有,日本人进了城,我们巡警只配用这个……警棍都给缴了……要不是为了混口饭吃,谁还愿意干呢……”
小巡警带着他们拨开荒草,走向沟底……
两具无头的躯体被小心地安放在一小块稍平的地上,身下垫着枯草……
陆星辞也绷不住了,趴在陆霁川浑身血污的尸体旁痛哭流涕……
沈墨满身血迹,身上有数处弹孔,光着脚,两三个脚趾己被野狗咬了去……
有草的泪一下流了下来……这可是曾经最讲究体面的沈处长啊……
她摘下自己的围巾,轻柔地将沈墨的双脚包住……
小巡警脸上满是歉意和痛心:“对不住……前天我去附近村子找点吃的,就离开那么一会儿工夫……回来就……”
许令闻和程凯默默脱下自己的衣服给他们盖上……
小巡警抹了把脸,低声说:“附近村有个老木匠,我偷偷订了两口棺材,估摸着……该打好了……一会儿咱们一起去拉过来……”
许令闻声音沙哑:“多谢……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巡警眼眶也红了,摆摆手:“这世道……都是中国人,两口薄木棺材而己……我叫袁满,您叫我小袁就行。”
佟有草强忍悲痛,声音发颤:“袁警官……那……他们的头……”
袁满沉重地摇了摇头:“夫人……日本人看得很紧,有人多看几眼掉了几滴泪,就被抓走了……算了……”
……
安葬完他们,袁满对着新坟郑重地鞠了一躬,然后转向许令闻等人:“诸位,后会有期。”
程凯连忙拉住他:“袁满兄弟,一起坐车回城吧……”
袁满望向城门的方向,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回了!上海在打仗,华北在打仗,东北的义勇军也跟鬼子干上了!我得出去!不能缩在城里帮着东洋鬼子祸害自己人呐!”
许令闻叫住了他:“省城不也有日本人吗……”
袁满朝着那把钓鱼竿努了努下巴,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自嘲:“我一人就这么跟他们干?那不白送命吗?”
许令闻拍了拍他的肩膀:“谁说你是一个人了?昨天,日本兵一辆卡车刹车失灵,冲进了西山山涧,车上三十多名鬼子兵,一个没剩,全见了阎王……”
他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意:“我们干的……”
“你们……”袁满眼睛一亮,他是巡警,自然知道“他们”是谁……
“好,许先生,我听你的……”
……
晚餐的气氛异常凝重,许令闻看着陆星辞苍白紧绷的脸,宽慰道:“你哥哥嫂嫂那边,我会尽力想办法疏通,即便……一时半刻救不出人来,也尽量打点一下,让他们在里头……少受些罪,你别太忧心了。”
入城仪式那天,陆砚书不顾陆霁川的严厉劝阻,非要跟着一起去,事发的时候,他就站在席棚一侧,连连朝着日本人鞠躬行礼,盘算着凭借父亲这棵大树,至少能在维持会里捞个部长当当。
如今,官没当成,夫妻俩都被日本人抓了去……
陆星辞从齿缝里挤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冷笑:“救他们干嘛,救出来好让他们当汉奸去?这样的中国人,和日本人一样,都该杀……”
“父亲既然带着他去了,就没想让他活着……”
“啪嗒”一声,许伯均手里的筷子掉了下来……
儿媳妇这六亲不认的眼神,让他胆寒,他哆嗦着匆匆起身离开:“我……吃饱了……你们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