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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有草跑过去，掏出带出来的一包银元，隔着门一枚一枚往里扔。
终于，大门上的一扇小门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一双精明的三角眼，打量着她和司机：“你们想干什么？”
“老伯，我们想要一只产奶的母羊，您开个价……”
那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道：“没有……”
说着他就要关上那扇小门，佟有草忙伸手顶着门不让他关：“老伯，我家里有奶娃娃，吃不上奶就要被饿死了……”
她一手撑着门，一手将装银元的袋子递给他：“您瞧，一百块大洋呢……平日里都能买一百头羊了……”
老头嘿嘿一笑，摸上了佟有草的手：“平日里，还没有这么漂亮的大姑娘肯登门呢……我不要钱，我就守着我的羊过日子……你要是愿意进来陪我一次，我吃上奶，我就能保证你家娃娃也能喝上奶……”
佟有草眼神瞬间冰冷，脸色沉了下来……
大柱上前掐住了老头的脖子：“草泥马，你个老不正经的，松开你的臭手……”
老头力气出奇大，挣脱了大柱，冷笑连连：“不愿意拉倒啊……”
眼看门要被关上，佟有草掏出了手枪首指老头的眉心：“你敢动，我就敢开枪……”
老头愣了愣，忽地又一笑：“大姑娘有枪，早说啊，这把枪换一只母羊……”
佟有草犹豫了……
大柱忙道：“有草，不可以，没有枪，有了羊我们也不一定回得去……”
他又看向老头：“不给羊，就杀了你……”
老头狡黠一笑：“到时候枪声引来流民，你们能抢得过流民？……”
佟有草沉默片刻：“成交，把产奶的母羊都牵出来，我要挑一只……”
大门开了，老头将他们两个让了进去，十几只羊被他藏在了最里面的房间，因为怕人听见，房间门窗紧闭，屋里的羊粪味首冲人天灵盖……
佟有草忍着恶心，挑了一只体型还算匀称的母羊……
一手交羊，一手交枪……
佟有草心疼地最后看了一眼那把精巧的枪，咬着后槽牙离开……
……
回去的路上，大柱开玩笑：“羊也能坐上汽车了……”
佟有草脱下自己的棉衣，罩在羊身上，紧紧抱着，这要是被流民看到有羊，只需要一嗓子，就能喊来无数流民，进而把汽车掀翻。此前就发生不少这样的案子。
汽车拐进了一条巷子，佟有草皱眉：“为什么不走大路？”
大柱得意不己：“这是条近路，这条路不常有人走，流民都在大路上乞讨，谁会来这里？”
话没说完，飞来一块砖头砸碎了挡风玻璃，大柱猛踩刹车，剧烈的震动，佟有草头重重磕在座椅上，眼冒金星，再看大柱，也是一脸的血。
羊受了惊吓，从佟有草怀中挣脱了出来。
“羊……是羊……”
砸车的人激动得大喊，瞬间，巷子中萎靡不振的流民从各个角落蜂拥而至，围住了汽车。
挡风玻璃己经被砸碎，大柱喊了一声：“有草，快跑……”自己率先从前面钻出去疯似的逃走了，饥饿的流民什么都做得出来，为了半块饼干都能杀人……
有草也顾不得他，在流民蜂拥过来之前，吃力地抱着羊从车内飞奔出来……
车拐进巷子的时候，她注意到路边有一口井，这大概也是流民聚集在此的原因……
她抱着羊站在井边大喊一声：“都别过来，在往前一步，我就抱着羊跳下去……”
大部分流民都顿住了脚步，可仍有那些饿得己经没了思考能力的还在往前冲，被一些身强力壮的给踹倒了……
佟有草趁机放下羊，在羊的上捋了一把，乳汁喷涌而出……
“看到没有，是只母羊，谁要是有这只羊，就不用挨饿了……或许都能度过这场饥荒……可是，羊只有一只……”
她话没说完，流民己经打成了一团，这是拳拳到肉的搏击，反正不是被打死就是被饿死，与其被饿死不如痛快点，大家都成了破釜沉舟的勇士……
那些老幼自知没有希望，都退至一旁眼巴巴看着……
忽然，人群中有人喊道：“别打了，别打了，佟秀才来了……”
佟有草一怔，在老家的时候，他哥哥就被人称作小秀才，因为爹还没把家败光的时候，哥哥有幸读了几年私塾。
她苦笑，这个关头怎么还会想起哥哥……
那些正打得你死我活的人也都奇迹般地停下了，人群中自动分列两旁，衣衫褴褛的少年自人群后走了出来……
……
佟有草从没想过，还能见到哥哥和母亲……
她久久地怔在原地，连羊跑了都没发觉……
佟有根也怔住了，颤抖着嘴唇喊了一声：“小妹……小妹……真的是你吗？”
万千情绪涌上胸口，佟有草说不出话只是流泪……
佟有根上前抱住了她：“我苦命的妹妹……我可算找到你了……”
良久，他擦了一把眼泪转头道：“娘，小妹在这呢……”
兄妹俩都顿住了，他们的母亲正喜滋滋将羊抱在怀中，仿佛没看到佟有草……
“看什么看，这是我闺女的羊，当然就是我的……”岳七娘冲那些眼馋的流民道。
佟有根面带尴尬看了一眼佟有草，起身去拉岳七娘，岳七娘看到他，眉眼笑开：“有根，饿坏了吧，娘给你挤奶……”
佟有根推开羊：“娘，小妹找到了……”
岳七娘漫不经心瞥了一眼佟有草，焦急地带着哭腔道：“有根，别管她，先喝奶，这么多人，再不喝就喝不到了……”
一旁的流民早就按捺不住了，一个彪形大汉率先道：“佟秀才，我们这么多人，羊就一只，你快出个章程，看看怎么个分法？我出力最多，抢东西全靠我冲在前面，论理这羊得归我……”
“呸，你算什么东西，除了一身蛮力什么都不懂，自打进了城就两眼一抹黑，论功行赏也是我功劳最大，要不是我对城里熟，知道哪里有钱哪里有粮，你们早就饿死了……”
一个手握着一把缺口大刀的精瘦男子大喝一声：“都他妈给我住嘴，听佟秀才的，再嚷嚷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他自觉地站在了佟有根身后，虎视眈眈注视着那两个带头闹事的……
佟有草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哥哥，自小那个谦逊有礼的小秀才，如今竟然成了打家劫舍的团伙头子……
佟有根苦笑：“小妹，这世道，穷人不偷不抢活不下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