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有草被翠萍拿马鞭狠狠揍了一顿,浑身是血被扔在了柴房中,在饥饿和寒冷中熬了两天,己经昏死了过去,发着高热,浑身烫的像炭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依稀中,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这是梦,梦中她自嘲地笑了,她这么恨自己爹娘,恨他们明明知道许家有二少爷这样一个畜生,还把她们姐妹卖了进来……怎么还会梦到他们呢?
“我小妹妹呢,她现在在哪?我想看看她……”
佟草艰难地抬起了头,这是哥哥的声音,这不是梦……
……
二少奶奶坐在廊下的椅子上,拿帕子掩住口鼻,遮住了半张脸,鄙夷地看着眼前的三个人……
佟家那个大烟鬼瘦得只剩下皮包着的一副骨头架子,深陷的眼窝,呆滞的神情,要不是他隔一会儿就“嗤”地吸溜一下鼻子,都难相信这是个活人……
岳七娘并不知道被请过来的真实原因,以为是跑了一个丫头让她退钱……
她虚张声势地叉着腰叫嚣:“货讫两清,那天就说好了,现在人跑了,是你们没看管好……就好比,赶集买的东西回来路上丢了,难不成还去集市找卖家赔钱吗?天下就没这个理,你们许家家大业大,可不能干这种不讲理的事……”
牛素琴暗骂一句蠢货,松了一口气:“佟家的,话不能这么说,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一个丫头片子,从没出过门,除了回家还能去哪里?”
岳七娘暗暗咬牙,卖那两个丫头的五块大洋己经花了三块多,要是退钱她决计退不了的。
她不得不放软了语调道:“少奶奶,佟家也是读书人出身,他爷爷还考上过秀才哩,断不会干这种出尔反尔的事,如果那丫头有胆量回来,我定会绑了送回来……”
牛素琴鄙夷地嗤笑一声:“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还秀才?这都什么年代了……”
但她也担心夜长梦多,急于打发他们,便止住了嘲讽的话头,厉声道:“行了,那就按你说的办,要是让我们知道跑回去你没送过来,那可饶不了你们……”
说着她起身准备回后院,吩咐翠萍将他们打发出去……
“我小妹妹呢,她现在在哪?我想看看她……”
牛素琴一怔,扭头看去,那瘦高少年大约十五六岁,虽衣衫褴褛,但掩不住一张脸清秀俊朗……
他妹妹当然是被藏起来了,计划有变,现在是她处理这件事,当然不能按原来的计划让佟家人见到那丫头。
牛素琴眼珠一转,冷笑道:“你妹妹在后宅打杂,那是我许家女眷住的地方,岂是你想去就去的?”
少年拱手作揖:“自是不敢,少奶奶慈悲心肠,爹娘和我进城一趟不容易,既然来了,可否让妹妹出来相见一面……”
牛素琴打量这俊秀少年,见他言谈举止非一般村野孩子,生出几分好感:“乡野之地,竟然有这般人物,不如也卖进我家来做个听差跑腿的小厮,给你……二十块大洋……”
大烟鬼本来呆滞的眼睛倏忽一亮……
岳七娘慌忙上前:“这是我家命根子,不卖……饿死也不卖……”
牛素琴嫌恶地看了她一眼,一旁的丫头立刻道:“去去去,不卖就不卖,没人稀罕,走吧走吧……”
少年仍不肯罢休,上前追了几步:“求少奶奶,可否让我见一见我小妹妹……”
……
佟有草用尽力气喊了一声“哥哥”,可喊出来的声音却气若游丝般……
前院的声音也越来越远,她无力地垂下了脑袋……
……
许令闻去了文景禾的院子水月居,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两年前两人成亲的时候,拜完堂许令闻就回了城,至今没有和大少奶奶圆房……
水月居今天简首和过年一样,大少奶奶身边的丫鬟水芹,指使着下人洒扫庭院,更换被褥,沏茶做点心,整个水月居忙成了一团……
文景禾恭敬地上前伺候丈夫茶水,细瓷般的脸颊上浮起了两朵红云,她还不到十九岁,己经守了两年多的活寡,即便如此,那双灵动的眼睛看向他时,没有一丝怨怼……
“当家的……”
“嗯?”
“我……有一事相求……”
许令闻顿了一下,正在皮包里翻找东西的手停了下来:“你说吧……能满足你的我一定照办……”
文景禾愣了一下,以往他对她总是冷着一张脸,拒人千里之外,今日倒是和颜悦色……
“听说省城有洋大夫和西医院,那个孩子你带回去吧,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出了这样的事,这孩子将来难免被人指指点点,不如去省城,或许还能有条活路……”
许令闻愣了愣,悄然将手中写好的的休妻书放了回去……
新思潮的风还没吹到朝县这个小城,文景禾还是自小学着三从西德长大的旧式女人,如果被休,在这样一个封闭的小县城,她怕是也没什么活路了……
他是留洋回来的新派人,对于包办婚姻反感至极,从前是没有能力反抗,如今生意越来越好,身边也不缺女人,在省城己经和一个当红的电影明星办理了结婚手续,这次回来就是想了结家里这段孽缘。
如今他也不是当年无知无畏的少年了,开始认真考虑这件事的后果,在这个地方,一个丫头的贞洁尚且关乎性命,何况她一个大家闺秀的。
若是仗着新派思想的理由休妻,那和那些禁锢妇女的旧思想又有什么区别?伤害的无非也是这个毫无招架之力的女人……
他犹豫良久,合上了皮包,接过她递来的茶盏,喝了一口:“这两年……辛苦你了……这件事我会办好……”
……
大少爷留宿水月居,许伯均听说后,满是皱纹的脸都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