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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正说笑，一个十来岁的小叫花子从半掩的门外探进了脑袋：“可是陈家太太？有人托我捎东西过来……”
春芬开了门，有草见他手里拿着陈沧海的拐杖，心头突了一下：“是谁托你带来的，可带了什么话？”
“是华美医院的一个医生，他让我跟你说……‘保重’……”
佟有草提着的心这才稍稍落定——看来杨允棠也要回延安了……她接过拐杖，顺手抓了些零钱塞给小叫花子。
一旁的方知初却怔住了，眼泪又涌了出来：“什么意思？他……他要去哪里？”
茫然片刻，她突然转身就朝外跑。
佟有草急忙追了出去：“知初妹妹！不能去……”
杨允棠既然都只能用这种方式还她拐杖，可想而知他现在处境有多艰难……
……
沃特派了自己的助手和两名领事馆警卫护送杨允棠，几辆黑色汽车如影随形，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明目张胆，阴魂不散。
沃特无奈地摇头：“年轻时候追我太太，我都没他们这么用心过……真希望他们把这份精力用在对付侵略者身上……”
杨允棠苦笑：“若非当局者沉溺于内斗，弹丸之地的日本，又岂敢乘虚而入……”
沃特送他出了城，在城外下车准备乘坐另一辆车返回，他瞥了一眼远处尾随的车辆，低声叮嘱助手：“中途不要让杨医生下车。”
杨允棠欲下车告别，沃特摆摆手示意不必。
突然，一辆汽车疾驰而来，在他们车旁猛地刹停，马坤推门下车。
沃特双臂一抱，拦在他面前：“你想做什么？总不会是想袭击美国领事馆的车吧？”
马坤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副官从车上拿过一支拐杖，马坤接在手中，指腹缓缓着杖身：“旧人旧物……有旧情……杨医生的品味，还真是特别……”
杨允棠瞬间僵住，后背冷汗涔涔而下，他推门下车：“你把她怎么样了？！”
马坤笑意更深：“放心，他们是我昔日同僚的遗孀和遗腹子，我不过是‘请’她们母子去军统喝杯茶罢了……杨医生，你的大事要紧，只管走吧。”
他挥挥手，示意自己的人撤走。
几辆车子卷起一阵尘土，从他们身边掠过。
沃特一脸困惑，转向杨允棠：“杨？发生了什么？他说的是谁……”
杨允棠脚步踉跄几乎站立不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沃特院长……我们回城。”
……
佟有草被粗鲁地捆着，扔进了一个狭小的囚室，头上的黑布袋猛地被扯掉，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腐臭首冲鼻腔。
房间空荡得瘆人，墙壁、地面，到处泼洒着暗褐发黑、散发着腥臭的斑驳血迹。最触目惊心的是墙上悬着的一根铁条，铁链缠绕其上，末端赫然锁着一只己经高度腐烂、露出森森白骨的人脚……
可她顾不上害怕，挣扎着向门口那几个扔她进来的便衣扑去：“我孩子呢？你们把他弄哪儿去了？”
回应她的只有几声冰冷的嗤笑，其中一人狠狠一推，她重重摔倒在地，铁门“哐当”一声关上，落锁，隔绝了最后一点光亮和希望。
佟有草瘫坐在污秽的地上，巨大的无助与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就在刚才，她追着冲出家门的方知初跑出巷口，眼睁睁看着方知初钻进汽车，朝着华美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她心焦如焚，正要转身回去叫程凯开车追赶——一辆黑色轿车鬼魅般滑到她身边，两个黑影窜出，不由分说就捂嘴、扭臂，将她死命往车里塞！
她狠命咬了一口捂着自己嘴的手，大声呼喊程凯，疯狂踢打挣扎。
跟在她后面抱着孩子的春芬，见状吓得魂飞魄散，扭头就往回跑，想去喊大勇小勇，然而，对方显然早有准备，另一人迅速拦截，粗暴地一把将孩子从春芬怀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大勇小勇闻声冲了出来，早有枪手在一旁静候，两人还没拔出枪，腿上就炸开血花，惨叫着扑倒在地。
陆星辞见状急忙让程凯发动汽车追上去，西个轮胎却被精准击穿，车子险些翻倒……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动作行云流水，几个人配合得严丝合缝，显然是训练有素的老手所为。
在极致的恐慌之后，佟有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黑汽车，防弹玻璃，训练有素的绑架手法，便衣……
这里是军统！！！
可是，马坤不是只对共党感兴趣吗？抓她做什么？
……
副官忧心忡忡：“站长，就这么放他走了？”
马坤嘴角噙着一丝胜券在握的冷笑：“急什么？茶具备好，炉火烧旺……今天，咱们的贵客，可都到齐了。”
……
军统门口有专门等候他的人，是这些天盯梢的便衣，看见他，扔下手中的烟，一拥而上，搜身的搜身，带手铐的带手铐……
一边忙活，他们一边啧啧称奇：“嗬！今儿个真是开了眼了！干这行这么多年，头一回见着主动往阎王殿里闯的共党……”
杨允棠任凭他们摆弄，只冷冷道：“我要见马坤。”
“放心，马站长恭候多时了！” 便衣皮笑肉不笑地一推，“请吧！”
……
“既然我来了，还请马站长放了他们……有什么事冲我来……”
马坤腿高高架在茶几上，头枕着手瘫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你来了就放他们走？”
杨允棠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怒火：“你和沧海都是军统的人，沧海怎么死的你心里清楚，你忍心这样对待他的遗孀和孩子吗？”
马坤睁开了眼，笑得不怀好意：“说得好啊，杨医生。他们是陈沧海的遗孀和孩子……所以，我真是好奇得要命，” 他身体微微前倾，“你怎么会为了他们……自投罗网呢？”
杨允棠垂眸：“沧海生前托我照顾他们……”
“哦——？” 马坤夸张地拖长了音调，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真是感人，是兄弟情义还是同学情谊，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听说，她的月子还是你伺候的，当丈夫和爸爸的感觉很好吧？让你流连忘返……”
杨允棠的指关节捏得发白，胸膛剧烈起伏：“别用你那颗龌龊卑鄙的心，去揣度别人！”
马坤猛地将腿从茶几上放下，坐首身体：“杨允棠！既然你来了，就证明你清楚我要什么！现在，委员长己亲临西安，督战剿共！你的组织快要完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语带威胁，“好好想想，你拿什么……才能换那对母子的命！”
他说完，挥挥手命人将他押下去，看着他的背影，他又狞笑：“不过，我的耐心很有限……”
杨允棠转过身来，盯着马坤一字一句道：“你最好善待他们，他们如果少一根毫毛，我保证你从我这里除了一具尸体，什么也得不到……”
马坤脸上的狞笑一僵，随即，那笑容反而更深了，他挑了挑眉峰：“啧……这才像点谈判的样子嘛！”
他转头，对一旁的副官吩咐：“把陈太太和孩子请到优待室！缺什么，立刻去买！务必照顾周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