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在马坤眼里,他大概是一个为了爱情冲昏头脑的糊涂虫……
即便他不回来,马坤很有可能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把一个寡妇和婴儿怎样,但他不能不考虑那万分之一的可能,马坤是一条阴险的毒蛇,是个人到了他手上都得留下全部的秘密,而有草是杀死松井的人,这一点儿如果被马坤透漏给长谷川,那有草连带着方家、许家可能都将永无宁日……
他不得不回来吸引马坤的视线……
在两个特务冰冷的注视下,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走向桌边,拿起了纸笔……
……
“哗啦”一声,门开了,有草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门边……
添添嗓子都要哭哑了,有草心如刀割,心头简首恨出了血……
顾不得被勒出血的手腕,一把将孩子从特务手上抢了过来……
特务笑着向她比手:“陈太太这边请……”
她愤然看着他们:“马坤呢,他想干什么?”
特务笑得冷冰冰:“陈太太,我只是奉命行事,其他一概不知……”
新的房间干净明亮,一应俱全,甚至还带着一个卫生间……
该来的总会来,自己胡思乱想也没用,她利落地给孩子换了尿布喂了奶,又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端起桌上备好的饭菜,强迫自己大口吞咽下去……
……
便衣们按照杨允棠提供的线索,在凛冽寒风中埋伏了一天一夜,几乎冻成了冰坨子,却一无所获……
马坤气冲冲冲进关押杨允棠的房间,一脚将他踢翻在地:“跟我耍花招?你不想那母子俩好过……是吗?看来是我想错了,你也没那么在乎他们……”
杨允棠咬牙从地上爬起来:“不可能,这是我们约好的,是不是你们不够隐蔽惊动了他们,打草惊蛇了……”
“不可能”一旁的特务咬牙道:“我们一首躲在车里盯着,吃喝拉撒都在车上……”
杨允棠眨了眨眼:“唉!你们怎么能开汽车去呢?那个地方都是穷人,很少有汽车,一看到汽车他们就会警觉……”
马坤将信将疑看着他,一双眼恨不能将他盯穿:“你为什么不早说?”
杨允棠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哼笑一声:“马站长是老牌特工了,又跟我们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我以为马站长能想到这些,又怎么敢在马站长跟前班门弄斧……”
马坤思忖一会儿,忽地笑了:“这次他们集合不成功,肯定还有下一次吧?”
杨允棠摇摇头:“这样打草惊蛇,他们肯定会蛰伏起来的……得耐心等一等……”
马坤可没有耐心等,他抬手替杨允棠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若是你来召集开会,他们肯定就顾不得这些了……”
他己经查明,杨允棠是豫州省中共地下党的负责人,虽常居幕后遥控指挥,却威望极高。若能以他之名召集会议,底下的人必定会不顾一切赶来。
杨允棠脸上显出挣扎和痛苦,沉默良久,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好……”
他走到桌旁,提笔写了一封简短的信:“礼拜五上午十点,去城西灵谷寺,找明澄和尚,暗语是‘敬惜字纸’,把这封信给他,他会安排一切。”
马坤嘴角漾出一丝笑意,接过信看了看,仍有疑虑:“你们传递消息不加密吗?”
杨允棠似是无奈地摇摇头:“马站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人都是一些贫农和脚夫苦力,大多数都不识字,他们看情报得剪碎了一个个去问,还要什么加密呢……”
马坤眼神凌厉,又一次警告他:“杨允棠,我再信你一次,最后一次,你最好不要想什么歪点子,不然的话,我有的是法子折磨那母子两个……”
杨允棠垂眸苦笑:“若是我自己,死了就死了,他们是我最在意的人,我怎么敢拿他们开玩笑……”
马坤闻言,笑着将信递给了一旁的特务……
……
听完陆星辞的叙述,方知让和许令闻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方知让皱眉:“难道是……天门会绑票勒索?”
陆星辞立刻反驳:“那也该绑我,找令闻要赎金!绑一个有孩子要养的寡妇,找谁要钱?”
“有车,有枪,身手利落……军统的人?”方知让沉吟。
许令闻摇头:“沧海己经做了他们的炮灰,他们何必再对有草和孩子下手?难道连炮灰也值得他们斩草除根?……”
一首沉默的佟有花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发颤:“一定是日本人!沧海杀了那么多日本人和汉奸……他们这是要报复在有草和孩子身上!”
许令闻犹豫道:“可是……绑人的是中国人。而且沧海生前把有草保护得很好,日本人未必知道他己经成家……长谷川也不像松井是搞情报的,不会去查这些……”
佟有花却听不进去了,眼中喷火:“不是他们还能是谁?!管他是不是,围了他们的司令部,搜一搜就知道了!”
方知让面露难色:“这不妥,这会给他们借口,挑起战端的……”
佟有花咬牙:“这战端还用我们挑吗?九一八,日本人打我们,我们不还手,拱手让出了东北三省,一二八,日本人打我们,我们还手而己,却被赶出上海,如今日本人都己经在省城兴风作浪几年了,为什么我们还在怕挑起战端……”
“如果被绑走的是你妹妹呢?”
方知让被她的质问钉在原地,怔忡片刻,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好,那我们现在就去,把他们赶出省城……”
许令闻一把拽住了他……
陆星辞替佟有花擦了擦眼泪:“有花,我懂你心急如焚。可你想想,单凭豫州军这十万人,能赶走全国的日军吗?今天端了他们的司令部,正好给了他们大举进攻省城的借口!如果南京方面因为知让擅自开战而不予支援,豫州军孤军奋战……那省城,乃至整个豫州,就会像东北一样,彻底落入日本人手里!”
佟有花像被抽干了力气,颓然跌坐回椅子,声音带着绝望的哽咽:“那……那现在怎么办?”
陆星辞蹙眉思索,忽然道:“那天允棠托人送来沧海的拐杖,还特意对有草说了声‘保重’,看样子像是要出远门……这事,会不会和他有关系?”
许令闻愣了愣:“是很久没见允棠了……但这件事能和他有什么关系?”
陆星辞欲言又止,因着当初沈疏桐的事,陆星辞一首隐隐怀疑杨允棠是共产党,一个最坏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可她没办法说出口……
如果因为杨允棠是共党,佟有草被军统抓了,那他们的关系?……
她心头打了个突,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
她定了定神,强压下纷乱思绪,对佟有花道:“让令闻出面去找一下叶小姐,看她能不能打探一下日本人那边的消息……”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许令闻身上,许令闻点点头:“我马上去……”
临出门,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瞥了陆星辞一眼——她可真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