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慌乱地起身披衣服,沈墨忙转过身去:“抱歉,门没关,我就进来了……”
小檀去了对面照料大勇小勇的腿伤,春芬听见动静,从厨房跑了出来——她正预备蒸包子,双手沾满了湿面絮,疑惑地瞥了沈墨一眼,旋即满脸歉意地望向佟有草:“哎呀,太太,许是我忘了闩门……”
佟有草己经穿好了外套,让她继续忙,起身将沈墨迎了进来……
他救了杨允棠,也解了方知让的围,佟有草自然要拿出十二分的热情来,亲自泡了茶端过来……
年轻母亲的身体恢复力惊人,沈墨看她,与上次在南京时几乎别无二致,只多了一缕似有若无的奶香……这气味对婴儿是诱惑,对某些男人,亦然。
他还没有结婚,但是到了他这个职位,多的是投怀送抱的女人,别人送的亦或是女人自己撞上来的,他说不上洁身自好,所以经验还算丰富……
但是带着孩子的年轻寡妇,这于他倒是一片未涉足的空白,掌心竟微微沁出了薄汗。
他身边同僚的太太们,鲜少亲自哺育,这念头一起,目光忍不住又在她身上多停驻了一瞬。比之前略显丰腴的身段裹在半旧的蓝绒线大衣里,母性的温润之外,更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
尤其她的笑,温婉可人,眼眸中仍有少女的灵动:“沈处长,应该我去看您的,倒让你跑这一趟,这次的事我们得好好谢谢你……”
沈墨收回视线笑了笑:“不瞒你说,不过是个顺水人情,杨允棠去军统驻地之前给我打电话,问我能不能帮忙把你救出来,我拒绝了他,也劝他不要去,因为去了不止换不回你,他自己也得搭进去……如果不是恰好长安兵变,我也不会来豫州这一趟……”
他不想骗她的感激……
他本就没那么好心,一切都是杨允棠和方知让运气好而己……
他的坦诚让佟有草微微怔了一下,大概是他们出自同一个残酷的机构,他的眼神里有和沧海一样的冷酷和理智……
“无论如何我们还是感激你的……没有你,即便长安再厉害的兵变也救不了他们……”
沈墨不再纠结这个话题,抱起了地毯上的添添:“叫什么名字?”
“陈既白……”
沈墨歪头思考了一下:“是东方之既白的既白吧?杨允棠起的?”
佟有草讶然:“你怎么知道?”
沈墨逗了逗孩子:“陈沧海走之前,让我转告杨允棠,要他照顾你们母子……”
“是……那种……照顾……”
佟有草僵在原地,心头如惊雷滚过,半晌才缓缓回落……
她赧然一笑,带着几分苦涩:“沧海真是……他觉得是个宝贝,哪里知道别人的心思,敝帚自珍就行了,何必这样强人所难……”
沈墨很不理解看着她:“你怎么这么说,就因为你带着孩子再嫁吗?现在民风开放,徐来,王映霞(民国时期的名人)都是带着孩子再嫁的,嫁的比前一任还好……”
她苦笑,要什么解释呢?
她现在总算明白了杨允棠的难处,她当初是光着身子下身流着血被许令闻送到杨允棠那里的,她这一生最狼狈最污秽的时候,他是最首接的见证者……
虽然她的事情他和沧海都知道,但……那不一样,亲眼目睹和耳闻,是绝对不一样的……
沧海……太孩子气了,理所当然把自己觉得宝贝的东西塞给别人,杨允棠碍于他和沧海之间多年的情义,碍于沧海的恩情,拒绝不得又接受不了,想必这段时间煎熬至极……
而她,差一点儿自作多情,还故意避着他,想想就可笑……
她如释重负,却又隐隐漫开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沈墨还在看着她,等她的解释,她无奈道:“不是这个……反正,沈处长,沧海是异想天开了,杨医生……不可能的……”
她仿佛听到了极荒唐的笑话,唇角弯起,笑意却未达眼底。
沈墨放了心,看来两方都是无意的……她这样急于撇清,在他看来,何尝不是一种暗示……
……
春芬做好了饭,礼貌性的请沈墨留下吃饭。
按说家里只有一个寡妇,他该避嫌的,何况他堂堂军统总务处长来豫州,饭局肯定应付都应付不过来……
可他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那就叨扰了”……
春芬与佟有草俱是一愣,顿生局促。春芬忙解下围裙,匆匆出门去巷口添置小菜。
佟有草抱着孩子,正要为他张罗碗筷,他却极自然地伸手将孩子接了过去,在一旁看他忙碌,时不时搭把手。
这些动作太过家常,沈墨偷偷觑着她的反应,她肯定也觉出了,耳垂染上了一些绯色……
在等春芬的时间,空气里浮动着静默的尴尬,身为主人,冷场实属不该,可她搜肠刮肚,竟寻不出一句妥帖的话来。
沈墨却似浑然不觉,他很享受着这暧昧的尴尬,无视她的不安,只专注地逗弄着臂弯里的孩子。
院门就在这个时候被推开了,有草以为是春芬,如蒙大赦,匆忙跑出去迎接:“怎么去了这么久?今天卖小菜的不在附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