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在左心室

第189章 风暴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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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风停在左心室
作者:
于学忠
本章字数:
4650
更新时间:
2025-06-29

明德大学心理卫生中心,沈医生的诊室。午后的阳光被百叶窗梳理成柔和的线条,安静地流淌在浅灰色的长绒地毯上。空气里混合着木质香气与雨后青苔的清冽,刻意营造的宁静之下,却涌动着一股无形的、紧绷的暗流,仿佛深海之下即将喷发的火山口。

许沉焰依旧陷在宽大的米白色沙发里,深灰色卫衣的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他像一块被投入温水的寒冰,拒绝融化,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右手随意搭在扶手上,指关节上那块创可贴的边缘,暗红色的血渍己经干涸凝固,如同一个小小的、沉默的勋章,又像一道新鲜的伤口。

沈医生坐在他对面,姿态放松,镜片后的目光却比以往更加专注、更加锐利,如同精密的手术刀,试图剖析眼前这个被厚重冰层包裹的灵魂。他注意到许沉焰今天细微的不同——那深潭般的眼底,冰层之下似乎不再是一片纯粹的、死寂的黑暗,而是翻涌着更加复杂、更加汹涌的暗流:痛苦、暴戾、一丝被强行唤醒的惊惧,还有……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在深渊边缘挣扎的迷茫。

茶几上,那个装着深灰色卫衣碎片的透明标本袋依旧静静地放在那里,一角凝固的暗褐色血迹在光线下触目惊心。它像一个沉默的证人,提醒着上次那场“风暴”的激烈。

沈医生没有急于开口。他端起茶杯,轻轻啜饮了一口,让诊室里的安静流淌,如同一种有重量的溶剂,继续浸润着那道被艰难凿开的缝隙。他的目光扫过许沉焰紧捂过右眉骨的左手——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幻痛的余韵——最终落在他指关节的创可贴上。

“许同学,”沈医生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寂静,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首接切入核心,“上次你提到‘水晶烟灰缸’,提到‘保护’和‘挡住’。那个瞬间,那个为了保护母亲而扑过去的少年,他心里的声音……是什么?”

许沉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帽檐下的阴影剧烈地起伏了一下。深潭眼底的暗流骤然加剧,翻腾起更加汹涌的惊涛骇浪。他紧抿的唇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沈医生没有等待回答,继续用平缓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引导:“是愤怒?对施暴者的怒火?还是恐惧?害怕母亲再次受到伤害?”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探照灯,首射许沉焰帽檐下的阴影,“或者……还有一种更深的东西?一种……‘我必须这么做,我是她唯一的屏障’的……责任?一种……‘如果我不挡,她会死’的……绝望?”

“责任”和“绝望”两个词,如同两颗精准投入深水的石子,在许沉焰内心翻腾的暗流中激起了剧烈的涟漪!

“呃……”一声压抑的、如同从灵魂深处挤压出来的痛苦闷哼,猝然从许沉焰紧咬的牙关中逸出!他的左手猛地抬起,再次狠狠捂住了右眉骨!那道狰狞的旧疤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烧,剧烈的幻痛瞬间席卷全身!他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向沙发深处蜷缩,像一只被逼入绝境、试图用蜷缩来保护自己的刺猬。深潭般的眼底,冰层被彻底撕裂,翻涌出浓得化不开的、混合着暴戾与巨大恐惧的惊涛!

“是……是……”破碎的、带着血腥气的词语,如同濒死的喘息,从他指缝间艰难地挤出,“……我……必须……挡住……不能……不能让她……”他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和一种令人心碎的执拗。

沈医生的心被狠狠揪紧。他看到了那个被锁链缠绕的骑士更深层的困境——不仅是身体的受困,更是灵魂被沉重的责任和无法摆脱的恐惧双重禁锢。

“你挡住了。”沈医生的声音异常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投下一块定海神针,“在那个瞬间,你履行了你的责任。你保护了她。你是她的骑士。这一点,毋庸置疑。”

许沉焰捂着眉骨的手,力道似乎因为这句话而微微松动了一丝。深潭眼底翻腾的狂澜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仿佛被某种强大的力量短暂地压制。那里面除了痛苦和恐惧,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又极其强烈的——被理解的震动!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击穿了厚重的冰层,短暂地照亮了黑暗的核心。

沈医生捕捉到了这转瞬即逝的光芒。他立刻抓住时机,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更加专注,声音放得更轻缓,却带着更强的引导性:“骑士完成了他的使命。但战斗之后,骑士也需要休整,需要疗伤。那个伤痕累累的少年,在挡下烟灰缸之后,在风暴暂时停歇之后……他心里的声音……又是什么?”

诊室里陷入了更深的寂静。只有许沉焰依旧急促而沉重的喘息声,和他身体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沉重得如同铅块。

就在沈医生以为这次又将无功而返时——

“……疼……”一个极其微弱、轻得如同叹息,却又清晰无比的音节,猝不及防地从许沉焰捂着脸的指缝间飘了出来。

沈医生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不是“恨”,不是“怒”,不是“怕”,而是最简单、最原始、却被他层层坚冰封锁了太久的——“疼”!

这个字,像一把最柔软的钥匙,终于插入了那把锈迹斑斑的心锁!

许沉焰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说出这个字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也释放了某种被压抑到极致的洪流。他依旧捂着脸,深灰色的卫衣下,肩膀无法控制地耸动着。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如同受伤小兽的低鸣,断断续续地从他紧捂的指缝间泄露出来,在过分安静的诊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

那不是嚎啕大哭,而是积压了太久太久的痛苦、恐惧、委屈和无助,终于找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出口,以一种近乎崩溃的、无声的恸哭方式倾泻而出。泪水顺着他捂着脸的手指缝隙滑落,滴在深灰色的卫衣袖子上,迅速晕开深色的痕迹。

沈医生没有动,没有递纸巾,也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他静静地坐着,像一个沉默而坚固的容器,包容着这迟来的、汹涌而无声的悲伤风暴。他知道,这一刻的哭泣,比任何语言都更珍贵,是那道坚冰裂缝深处涌出的第一股活泉。清理碎片的真正过程,或许,就从这声“疼”和这场迟来的恸哭,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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