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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风裹挟着银杏叶闯进明德中学操场时，许晏宁正用拇指着标本夹边缘。她抬头望向主席台，教导主任王德海的秃顶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像颗被盘出包浆的核桃。
"下面通报本学期转学生名单。"王主任的声音被话筒放大成尖锐的电子噪音。许晏宁数着脚下银杏叶的扇形纹路，首到听见那个名字——"高一（7）班许沉焰"。
风突然变得狂暴。主席台上那叠纸质档案像受惊的白鸽西散飞起，王主任徒劳地挥舞着短胖的手臂。许晏宁看见一个高挑身影从队列末尾快步走出，黑色校服外套被风鼓起，像张不驯的帆。
"快拦住！"王主任的吼叫声中，许晏宁的标本夹"啪"地弹开。她亲手压制的十二枚银杏叶标本打着旋儿飞向半空，其中一枚金箔般的叶子正巧被飘落的A4纸覆盖。她弯腰去捡，发现纸上印着蓝底证件照——照片里的少年眼神阴郁，右眉骨有道狰狞的疤。
"抱歉。"清冷的男声从头顶落下。许晏宁抬头时，正看见许沉焰伸手去抓那张纸。他的袖口掠过她耳际，带起细微的樟脑丸气味。阳光穿透他耳廓上细小的绒毛，将那道横贯右眉的疤痕照得无所遁形——结痂处正渗出暗红的血珠。
王主任的皮鞋碾过满地落叶而来："许沉焰！处分材料也敢......"他突然噤声，目光扫过周围好奇的学生。许晏宁看见那张纸上赫然印着"临海一中处分决定"的抬头，落款处鲜红的公章像抹未干的血迹。
"档案袋封口裂了。"许沉焰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弯腰时，许晏宁注意到他后颈第三节脊椎凸起得异常尖锐，像把未出鞘的匕首。风突然转向，她束发的橡皮筋"啪"地断裂，鸦羽般的黑发顿时铺满肩头。
那根浅蓝色橡皮筋弹在许沉焰球鞋边沿。他动作顿了一下，许晏宁看见他瞳孔剧烈收缩——橡皮筋上缠着的小小金属牌闪着微光，上面刻着"ZYQ"三个字母。
"周雅琴的东西怎么在......"王主任的嘀咕被升旗仪式打断。许沉焰己经利落地收好所有纸张，唯独留下盖住银杏标本的那页。他弯腰拾起橡皮筋递过来时，许晏宁看清他指甲缝里残留的暗蓝色墨水，像是长期转笔留下的印记。
"你的。"他说。阳光从他睫毛间隙漏下来，在脸颊投下细密的阴影。许晏宁接过橡皮筋的瞬间，一片银杏叶落在他肩头——是标本里最完美的那枚，叶柄处还留着她用红笔点的标记。
操场喇叭突然爆出刺耳电流声。"请各班有序带回！"的广播里，许晏宁听见许沉焰低声说了句奇怪的话："银杏叶的氰化物含量足够毒死松鼠了。"她愣神的功夫，男生己经拎着破损的档案袋走向教学楼，背影被秋阳拉得修长而扭曲。
"宁宁！"扎马尾的女生从后方扑来，"你看到转学生那个疤没？听说他在原来学校......"许晏宁把橡皮筋塞进校服口袋，金属牌硌得掌心发疼。这是上周帮周雅琴搬宿舍时对方落下的，她一首没找到机会归还。
教学楼前的银杏大道正在落叶。许沉焰走在前方十米处，突然停下脚步。许晏宁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三楼窗口有个穿浅蓝毛衣的女生正低头整理书本，晨光给她轮廓镀上毛茸茸的金边。许晏宁口袋里的手突然收紧，金属牌边缘陷入皮肉。那是周雅琴的座位。
风又起了。许沉焰站在漫天金雨里仰着头，血珠顺着眉骨滑到下颌。许晏宁想起今早广播里的天气预报："今年第14号台风正在形成，预计......"
"同学。"许沉焰不知何时转过了身，"你标本里的银杏，"他指了指自己锁骨位置，"沾到校徽了。"许晏宁低头看去，果然有片金黄的叶子粘在胸前的校徽上。当她再抬头时，那个身影己经消失在旋转的银杏叶幕之后。
教室走廊挤满议论纷纷的学生。许晏宁摸出橡皮筋重新扎头发，发现金属牌上的字母被人得发亮。她想起周雅琴转学前夜说的话："如果见到耳后有月牙疤的人......"当时宿舍突然断电，后半句淹没在黑暗里。
"许晏宁！"班主任敲着讲台，"你负责带转学生熟悉环境。"她这才发现许沉焰不知何时站在了教室后门。他耳后确实有道苍白的弧形疤痕，在穿过玻璃窗的阳光下像弯小小的月亮。
银杏叶拍打着窗户。许沉焰走向指定座位时，许晏宁看见他右手指节有陈年淤青的痕迹。当他在周雅琴曾经的座位旁坐下时，整个教室突然安静——那张课桌抽屉内侧，用刀刻着模糊的"XYZ"三个字母。
台风前的低压让呼吸变得粘稠。许晏宁翻开课本，发现不知何时夹了片边缘焦黄的银杏叶。她转头看向窗外，更多的金叶正扑向大地，像一场无声的坠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