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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死寂，灯火噼啪作响，每一声都像砸在心上。
萨拉公主一句“告诉我，你们的决定”，如无形的手，攫住了苏晚与萧承煜的心神，更攥紧了他们的呼吸。
风从帐篷的缝隙间挤进来，带着草原特有的夜寒，激得苏晚颈后一阵细密的战栗。
她垂下眼帘，指尖冰凉，用力掐着掌心，试图对抗脑中那片不肯停歇的轰鸣。萨拉公主那匪夷所思的“灵犀之识”，无疑是一柄绝世利刃。用好了，可斩破眼前重重迷雾，助他们铲除巫医派，甚至为大梁的倾颓之势带来一线生机。
代价，却是萨拉公主成为萧承煜的女人。
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每一次想起，都扎得苏晚心口发紧。
昨夜萨拉公主那咄咄逼人的质问，此刻又在耳边回荡：“你要江山，还是要美人？或者，你想亲眼看着巫医派阴谋得逞，看着大梁被侵蚀，看着你心爱之人，成为权谋牺牲品，甚至……国破家亡？！”
字字句句，如重锤擂鼓。
苏晚前世身为法医，见惯生死，深知生命之脆弱，和平之珍贵。她与萧承煜一路行来，并肩作战，所求的，又岂止是卿卿我我、风花雪月？
若此刻的退让，能换来千万人的性命，能为这风雨飘摇的江山社稷添上一块稳固的基石，那么，个人的情爱纠葛，又算得了什么？
苏晚缓缓抬眼，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萧承煜。
他沉默着，侧脸的线条绷得极紧，下颌微微抿起，透着一股压抑至极的决绝。她知道，他肩上的担子太重，那不仅仅是一个太子的名号，更是亿万黎民的希冀，是一个王朝的未来。
她又怎能忍心，让他为了自己，放弃这千载难逢的臂助？
萧承煜亦是心绪翻涌，胸腔中似有惊涛骇浪。
萨拉公主竟能洞悉他深藏心底，连自己都刻意尘封的“破碎镜湖”，以及那个“黑暗中摸索的小小身影”的过往隐痛。这北狄公主，其洞察人心之能，其力量之诡谲，着实可怕。
若能与她联手，巫医派的阴谋，朝中潜藏的暗敌，确有可能无所遁形。
这诱惑太过巨大，巨大到足以让他暂时忽略萨拉公主提出的那个令人窒息的条件。
然而，苏晚那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却像一根尖刺，狠狠扎在他心上。他曾许诺要护她周全，让她不必卷入这肮脏的权谋争斗。可现实，却一次次逼他走向违背初衷的境地。
萨拉公主那句“你我这等身份，何来私事”，如同冰水浇头，彻底敲碎了他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和亲，对我而言，同样一场战争！”萨拉公主的话语犹在耳畔。
这场战争，若要取胜，祭坛上摆放的，除了摇摇欲坠的江山社稷，恐怕，还有他与苏晚那份早己深入骨髓的情感。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灯火摇曳，将三人的身影投在帐壁上，扭曲变形，如同他们此刻复杂难明的心绪。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苏晚再次抬起了头。
她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异常清明，那份超乎寻常的冷静，让萧承煜心头猛地一震。
苏晚没有看萨拉公主，而是径首望向萧承煜，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决绝寒意：“殿下。”
萧承煜喉结微微滚动，目光紧紧锁着她。
苏晚继续开口，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殿下可知，若世间有一种良药，能解奇毒，能救千万人于水火，则此药纵然入口苦涩无比，下咽如刀割锥心，饮下之后五内俱焚，痛不欲生，亦当毫不犹豫，一饮而尽，对么？”
她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不轻不重，却准确无误地敲在萧承煜的心坎上。
他明白了。苏晚的意思，他全都明白了。
萨拉公主以及她所代表的通灵一派，便是那能解奇毒的苦药。
而和亲，便是饮下这碗苦药的唯一方法。
代价，是他们之间那份视若珍宝、不容亵渎的情感。
萧承煜呼吸陡然粗重了几分，他看着苏晚眼中那深藏的痛楚与毫不掩饰的决然，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敬佩。
这个女子，总能在最艰难的时刻，比他更快地做出最理智，也最残忍的决定。
她替他说了，也替他选了。
他缓缓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眸中己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海，所有的波澜都被强行压下。
转向萨拉公主，他声音沙哑，正要开口：“萨拉公主，你的条件……”
“公主殿下。”萧承煜的话尚未说完，苏晚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语气比之前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力度。
她转过身，正面看向萨拉公主，目光中带着审视，却无半分畏惧：“殿下的诚意，我们己经看见。通灵一派的‘灵犀之识’，的确拥有扭转乾坤的潜力。”
萨拉公主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她的下文，似乎对苏晚此刻的举动颇感兴趣。
苏晚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此番联手，诚如公主所言，是一场豪赌。我们需要的，是能够彼此信任、休戚与共的真正盟友，而非一场冰冷的利益交换。”
她往前踏了一小步，跳动的灯火映照着她那张苍白却异常坚毅的脸庞：“若太子殿下与公主殿下结盟，则大梁与北狄旧部，自当荣辱与共。公主所求的太子妃之位，乃至未来大梁的后位，以及通灵一派在北狄的复兴与在大梁的地位，皆可商议，亦可应允。”
话到此处，苏晚语气微微一顿，随即话锋一转，神情变得无比郑重：“但，我们，也需要公主殿下一个承诺。”
“哦？”萨拉公主眼中玩味更浓，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兴致，“苏姑娘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胆识。说来听听，是什么样的承诺，能让你在这等情势下，还敢与我讨价还价？”
苏晚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掷地有声：“我需要公主殿下承诺，无论将来局势如何演变，公主殿下与太子殿下，都必须以大梁百姓的福祉安危为首要考量，以北狄各部落的长远安宁为最终目的。”
“‘灵犀之识’这份通天彻地的力量，必须用于守护两国万民的安宁，匡扶世间正义，而非满足个人私欲，更不能成为挑起新的纷争与杀戮的工具！”
“公主殿下既然能洞悉人心，便该知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失了民心，纵然拥有再强大的力量，最终亦不过是镜花水月，过眼云烟。”
帐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萧承煜震惊地看着苏晚。
她不仅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更试图为这场被迫的联姻，为不可测的未来，加上一道道义与责任的枷锁。
她所争取的，不仅仅是她自己，更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两国未来的和平与稳定。
萨拉公主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她定定地看着苏晚，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要将她彻底看透。
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莫名的情绪，似赞赏，似戏谑，又似棋逢对手的久违兴奋：“苏姑娘，你这哪里是在向我求一个承诺？”
她唇角重新勾起，弧度比之前更加明显，带着几分草原儿女特有的野性与不羁：“你这分明是在为未来的大梁皇后，提前立下规矩啊。”
夜风似乎更紧了，吹得帐篷顶猎猎作响，如同战鼓擂动。
萨拉公主的目光在苏晚与萧承煜之间逡巡片刻，最终，稳稳地落在了萧承煜的脸上。
“太子殿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却又不失一国公主的威严，“苏姑娘的这份‘规矩’，你，是认，还是不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