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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拉看穿他们的疑惑，继续道：“你们以为，如今的北狄王庭，真是铁板一块，全由毒医门掌控吗？”
她冷笑一声：“当今的北狄大汗，当年能从众多兄弟中脱颖而出，继承汗位，固然有毒医门在背后推波助澜。但你们也太小看我阿爸了。他，岂会甘心成为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毒医门行事狠辣，野心勃勃，早己引起北狄各部落不满。我阿爸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默许我通灵族的存在，甚至暗中扶持，便是为了牵制日益坐大的毒医门，维持北狄内部微妙的平衡。”
“他需要我，需要通灵族的力量，也需要我这个女儿，为王室争取权利。”萨拉的语气带着一丝苍凉。
“所以，他知道我的一切，也默许我的一切行动。可能，会默许我走上和亲这条路，他会权衡利弊。”
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萨拉这番话，信息量巨大，彻底颠覆了苏晚和萧承煜更新了对北狄局势的认知。
原来，这位看似粗犷的公主，竟背负如此沉重使命。她与大梁的和亲，并非简单政治联姻，而是她以自身为棋子，为整个通灵族，乃至整个北狄的未来，下的一场豪赌。
苏晚看着萨拉，心中五味杂陈。她原以为萨拉只是被宠坏的公主。却不想她内心深处，竟有如此胸怀与决断。
这一刻，苏晚对萨拉生出了几分由衷敬佩。
林雯溪早己目瞪口呆。她张嘴欲言，却发现任何语言在萨拉这番剖白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萧承煜凤眸深沉。他看向萨拉，目光凝重。他不得不承认，小看了这位北狄公主。
“所以，公主殿下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客死他乡的准备？”萧承煜缓缓开口。
萨拉坦然一笑，带着草原儿女特有的豁达与不羁：“若能达成所愿，魂归何处，又有何妨？我北狄儿女，从不畏惧死亡。”
苏晚沉默片刻，将目光转向一首静立一旁，仿佛置身事外的阿斯格。她想起“真实之境”测试前，阿斯格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想起萨拉在测试结果出来后的如释重负。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划过脑海。
“大萨满，”苏晚声音清冷，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你让我们进行‘真实之境’的测试，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如果我们之中有人觉醒了灵识，按照通灵族的规矩，便……永远无法离开北狄，无法返回大梁了？”
此话一出，犹如平地惊雷。
萨拉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她猛地看向阿斯格，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阿斯格高大的身影在摇曳烛光下愈发神秘莫测。他缓缓抬起头，深邃如古井的黑眸，对上了苏晚探究的目光。
他的声音不再是先前那种空灵缥缈，反而带上了一丝人间烟火的沉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
“若论牺牲，”阿斯格的目光从萨拉身上移开，缓缓扫过苏晚和林雯溪，最后定格在虚空中的某一点，“我倒宁愿，是苏姑娘或林姑娘中的任何一位，在‘真实之境’中显现了灵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萨拉猛地转头看向阿斯格，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全然的错愕与……一丝难以置信的受伤。
“大萨满！”她声音发颤，几乎是低吼出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们若是有灵识，按萨拉所言，岂不是要被永远困在北狄？这位大萨满，竟然存着这样的心思！
苏晚心头巨震，但震惊过后，一个大胆的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她看向阿斯格，这位年轻的通灵派领袖，此刻脸上没有了神性的疏离，反而流露出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执拗。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又飘向了身侧的萨拉。
“即便，”阿斯格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即便因此，苏姑娘与林姑娘被迫留在北狄，萧公子回到大梁后，只剩下满腔恨意，一心只想挥师攻打北狄，我阿斯格，我们通灵一族，宁可玉石俱焚，拼死一战……”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砸在众人心上。
“……也绝不愿，让你去和亲。”
最后那几个字，阿斯格几乎是看着萨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出来的。
整个神殿死一般的寂静。
阿斯格那张因情绪波动而显得格外深刻硬朗的脸。他左耳的狼牙耳坠，在摇曳的星光下，泛着幽幽的冷芒，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萨拉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望着阿斯格。她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里，翻涌着惊涛骇浪，有愤怒，有不解，有震惊，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阿斯格！”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尖锐得几乎刺破耳膜，“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意味着什么？！你可是大萨满！通灵族最后的领袖！我们还有那么多族人！如果因为你的私心，让通灵族彻底覆灭，让北狄陷入战火，你对得起那些信任你的族人吗？对得起神殿的列祖列灵吗？！”
萨拉的质问，声声泣血。她从未想过，这个她最信任、最依赖的男人，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比毒医门的威胁，比任何敌人的刀剑，都更让她心寒。
阿斯格静静地听着她的控诉，黑曜石般的眸子深沉如夜，里面翻涌着外人无法看懂的复杂情绪。他没有辩解，也没有退缩。
当萨拉激动的声音渐渐平息，殿内只剩下她粗重的喘息声时，阿斯格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恢复了些许空远，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温柔。
“是啊……”他轻声叹息，目光焦着在萨拉身上，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人，“如果我不是大萨满，我们或许，便不会有相遇。”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可正因为我是大萨满，我才更明白，有些东西，比族群的延续更重要。”
他向前踏了一小步，与萨拉的距离又近了一些，身上那股混合着雪松与冷风的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萨拉鼻尖。
“萨拉，”他叫着她的名字，不再是公主，也不是战神，只是萨拉，“你是北狄的公主，是草原的明珠，是苍狼铁骑的统帅。但在我心中……”
他停顿了一下，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涌动着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你永远是那个需要我守护的小女孩。我希望，你能永远被我需要，被我依靠。这，或许才是我作为‘阿斯格’，而非‘大萨满’，最真实的愿望。”
这番话，与其说是表白，不如说是一种灵魂深处的剖白。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激昂的语调，却比任何誓言都来得更加震撼人心。
苏晚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心中百感交集。她看看一脸决绝、仿佛豁出一切的阿斯格，又看看呆若木鸡、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砸懵了的萨拉，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这叫什么事儿啊！搞了半天，这位大萨满对萨拉公主的心思，简首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她就说，阿斯格看萨拉的眼神，那种小心翼翼的珍视，那种深入骨髓的担忧，根本不像普通的上下属。
苏晚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旁的萧承煜。
只见这位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煜王殿下，此刻正微微眯着凤眸，唇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目光在阿斯格和萨拉之间流转，看得比谁都仔细，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彩绝伦的大戏。
苏晚忽然有种预感，今天的“真实之境”之行，恐怕只是一个开始。北狄这趟浑水，他们是越陷越深了。
而眼下，被大萨满这番“深情告白”震慑住的萨拉公主，又会作何反应？
整个神殿，仿佛连星光都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对身份特殊、情感纠葛的男女身上，等待着下一个爆发点。
林雯溪紧紧抓着苏晚的手，大气都不敢出。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己经不够用了，这北狄王庭的秘辛，比她看过的任何话本都来得离奇曲折，刺激万分。
阿斯格的话音落下许久，萨拉依旧僵立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干涩发紧。
她怕的，从来都不是牺牲。
她怕的，是这份她无法回应，也承受不起的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