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河谷的焦土浸饱了昨夜的血。熔炉光柱刺破云层留下的圣洁余晖,此刻正被各族战旗割裂得支离破碎。精灵的银月旗插在矮人阵亡者的胸甲上,人类的晨星旗被半身人沙蜥撕咬践踏。空气中硫磺与腐尸的气味间,飘荡着更加危险的腥甜——那是仇恨开始发酵的气息。
雷恩站在尸骸堆成的矮丘顶端,炽魂剑插在脚边。剑格双瞳黯淡无光,光耀龙瞳边缘的火纹几乎熄灭,银蓝龙瞳则蒙着一层灰翳。他右臂的赤红龙鳞沾满黑褐色血痂,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被镜龙爪风撕裂的肋下伤口,深可见骨。但比伤口更痛的是视野——凯里安干枯的遗体被安放在临时搭起的矮台上,白发稀疏的头颅无力地歪向一侧,黑洞洞的眼眶“望”着混战的人群。
“矮人必须血偿!”精灵长老洛瑟恩的声音穿透喧嚣。他高举的法杖顶端悬浮着一块冰晶,冰内封存着半片焦黑的精灵幼童翅膀——那是昨日熔炉光柱扫过月冠城残军时,被高温瞬间碳化的牺牲品。“格罗姆的熔炉毁了我们的空中花园!那些悬浮的永歌林晶簇被光柱熔成了玻璃渣!”
“玻璃渣?”矮人女铁匠希芙一脚踹开挡路的精灵盾牌,她的机械臂沾满粘稠的镜魔残液和精灵的血,肩头扛着的精金重锤还在滴落红白混合物。“没有熔炉光柱净化镜蚀,你们精灵连渣都剩不下!看看这是什么!”她甩出一段烧融的录像水晶——画面里,月冠城长老议会厅的地板下,密密麻麻的镜面管道正将腐化能量泵入红杉树心。“你们的永恒之森早成了镜魔的温床!熔炉光是在烧垃圾!”
“谎言!”一名精灵游侠的箭尖己对准希芙的机械关节,“矮人用镜魔技术污染我们,现在又想毁灭证据——”
箭未离弦,人类残军的重剑己劈断他的长弓。独眼骑士团长加雷斯的脸被一道新鲜镜痕斜贯,皮肉外翻处可见蠕动的黑丝。“精灵的箭矢在晨星城陷落时,射穿了多少逃难妇孺的后心?”他的剑锋转向洛瑟恩,“你们和镜魔里应外合,现在装什么无辜?”
混战瞬间升级。精灵的月蚀箭芒与人类斗气对撞,矮人战锤砸碎半身人沙蜥的颅骨。一块棱镜碎片不知从何处射来,擦过雷恩的脸颊,留下火辣辣的痛感。他低头,看着血珠滴在凯里安枯槁的手背上。那手曾紧握晨露剑,光耀纹章下是他偷偷塞给平民的干粮。
“够了……”雷恩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岩壁。
无人听见。仇恨的声浪更高了。半身人占星师莫娜的尖啸突然撕裂空气:“镜龙在笑!你们这群蠢货,它的精神污染从未停止!”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河谷中央一块巨大的战场棱镜突然扭曲,映出三百年前泣血峡谷的片段:精灵游骑兵的箭雨“误伤”矮人侧翼;人类重骑兵的冲锋“不慎”踏碎精灵治疗营;矮人撤退时“遗忘”的炸药桶阻断了人类援军……每一幕都是被岁月模糊的旧怨,此刻在镜面中纤毫毕现,细节得如同昨日重现。
“看啊!精灵的‘误伤’!”一个矮人战士指着镜中贯穿同袍脖颈的精灵箭矢,目眦欲裂。
“人类铁蹄下的精灵孩童!”精灵祭司的治愈术化作光矛,刺向最近的人类士兵。
“矮人炸断的补给线!我祖父饿死在那个隘口!”人类老兵的战斧砍向矮人盾阵。
雷恩的视野开始重叠。现实的血肉横飞与镜中的历史惨剧交织,凯里安黑洞洞的眼眶似乎转动了一下,无声地催促着什么。他伸手去握炽魂剑柄,指尖却在颤抖。剑格深处,凯里安结晶的搏动微弱得如同垂死蜂鸟的振翅,每一次律动都抽取他肋骨伤口的生命力。
“龙裔!”莉芮尔的呼喊被爆炸淹没。她刚用月蚀箭射穿一个扑向人类伤兵的镜化精灵,自己却被一块飞溅的矮人盾牌碎片击中后腰,踉跄跪地。血迅速染红她腰间的绷带。
洛瑟恩的法杖却在这时指向莉芮尔:“叛徒!你为人类挡箭时,可记得永歌林里被他们活祭的精灵先民?”法杖顶端的冰晶爆开,无数冰锥射向莉芮尔!
“不——!”雷恩的嘶吼卡在喉咙里。时间仿佛变慢,他看见冰锥撕裂空气的轨迹,看见莉芮尔因失血而苍白的脸,看见她下意识摸向空箭囊的手。格罗姆的机械义眼在希芙腰间晃动,冰冷地记录着这一切。
就在冰锥即将洞穿莉芮尔的瞬间,一个瘦小身影扑到她身前。是那个在熔炉区被希芙救下的人类少年!冰锥贯穿他单薄的胸膛,鲜血喷了莉芮尔满脸。少年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手指却死死指向凯里安的遗体方向。
“连孩子都杀!”加雷斯彻底疯了,重剑燃烧起透支生命的斗气,斩向洛瑟恩。
“是精灵先动的手!”希芙的机械臂蒸汽狂喷,重锤砸向加雷斯后心。
混乱中,不知谁撞倒了凯里安停灵的矮台。干枯的躯体翻滚落地,一条腿在践踏中折断,露出里面早己结晶化的骨骼——那是光耀之力过度透支的痕迹。
雷恩脑中最后一根弦,崩断了。
炽魂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戾鸣啸!不再是清越龙吟,而是混杂着镜龙尖啸的扭曲噪音。剑格双瞳被沸腾的黑雾彻底吞噬,光耀龙瞳的火纹熄灭,银蓝龙瞳的冰霜炸裂。他右臂的赤红龙鳞根根倒竖,喷涌出硫磺与血腥的蒸汽,肋下伤口撕裂,露出的却不是血肉,而是蠕动的漆黑镜面物质!
“吼——!!!”
龙吼不再是声波,而是实质的黑暗风暴!以雷恩为中心,粘稠如原油的黑雾海啸般炸开。黑雾所过之处,交战的士兵动作凝固,武器脱手,瞳孔被墨色浸染。精灵的月蚀箭芒被吞噬,矮人的蒸汽被冻结,人类的斗气如风中残烛般熄灭。
洛瑟恩的法杖寸寸碎裂,他捂着眼睛惨叫,指缝渗出黑色粘液。加雷斯的重剑熔成铁水,浇在脚背上滋滋作响。希芙的机械臂冒出黑烟,精金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半身人的沙蜥瘫倒在地,口吐白沫。
河谷死寂。唯有黑雾翻涌,以及雷恩胸腔里传出的、非人的骨骼错位声。他的左臂彻底晶体化,右半身龙鳞覆盖处,皮肤正被下方膨胀的暗影撑裂。
莉芮尔挣扎着爬向少年冰冷的尸体,染血的手伸向雷恩的脚踝,声音微弱却清晰:“雷恩……凯里安用命换来的时间……不是让你变成新的镜龙……”
黑雾骤然回缩,凝聚在雷恩高举的炽魂剑上。剑身不再有火焰,只剩下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他缓缓转头,被黑雾填满的瞳孔扫过瘫倒的联军,扫过凯里安断裂的残躯,最终定格在倒悬城堡那道被熔炉光柱撕裂、却仍在缓慢愈合的恐怖裂痕上。
一个名字,带着亿万冤魂的哭嚎与镜龙的讥诮,在他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诺斯雷姆(Noth’rem)……”
(龙语:永恒之蚀)
剑锋所指,正是城堡裂痕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