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谢棠披衣起身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走到窗前，推开窗棂——东方才泛起鱼肚白，谢瑶的院落方向却己经灯火通明。
"怎么死的？"谢棠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悬...悬梁..."含香牙齿打颤，"看样子还特意为自己打扮过，穿得……正是您的月华流光裙。"
谢棠的指尖在窗棂上轻轻敲击，三长两短。她转身看向梳妆台——那块金锭还在桌子上放着。
"更衣。"谢棠解开睡袍的系带，"我们去看看……"
谢瑶的闺房门大敞着，里面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瓷器的碎片，没有一件能保持完整。帐幔被撕扯得七零八落，梳妆台的铜镜上有一道狰狞的裂痕，将映照其中的景象割裂成扭曲的碎片。
玉姨娘扑在床榻上的尸体前，发髻散乱，十指深深掐入锦被："瑶儿！我的瑶儿啊！"她哭嚎着，声音嘶哑得像是从地狱深处挤出来的，惨烈如同失孤的山鹤"你怎么能丢下娘一个人..我可怜的瑶儿……."
谢翊站在一旁，面色灰败，目光低垂。无人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仿佛一尊雕像。
谢棠看着床上谢瑶穿着的月华流光裙，原本无法相信的事实摆在眼前，嘴唇微微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竟然死了……
老夫人手中的佛珠转得飞快，嘴里不住念叨："造孽啊...真是造孽..."
谢棠站在门槛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裙摆。昨夜还站在她梳妆台前的谢瑶，如今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谢瑶的面巾己经脱落，那张布满疤痕的脸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脖颈上一道深紫色的勒痕触目惊心。
"怎……怎么会..."谢棠轻声呢喃，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脑海里，那日遇到劫匪，血液横飞的场面再次如潮水涌来，让她无法呼吸。脚下一软，含香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玉姨娘突然抬头，通红的眼睛里迸发出淬毒般的恨意。但下一秒，她竟硬生生压下了所有情绪，用沙哑的声音道："今日皇后大恩，中秋国宴，棠儿切莫伤怀误了吉时。"
谢棠心头一震。玉姨娘此刻竟还能想到国宴？这情绪转换的让她觉得难以言表的诡异。
老夫人如梦初醒，急忙道："对对，棠儿快去更衣打扮，莫要让太子久等，这件事不能告诉太子。不吉利。"她推着谢棠往外走，仿佛房间里那具尸体不存在一般。
回到自己院落，谢棠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自己苍白的脸，人来人往的她仿佛都看不见，整个侯府，一半为她添妆，一半为谢瑶收尸，如此诡异而又冲突，却维持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平衡。
镜子里她唇角僵硬，可是怎么也挤不出笑容。含香小心翼翼地为她梳发，试探道："一会儿太子来，郡主这样怕是瞒不住..."
谢棠的目光落在镜中看着自己清冷的面容："含香，我总以为，母亲是因为得不到父亲偏爱，所以才会连死都经不起什么水花。"她不由得看向梳妆台上方。墙上挂着的母亲曾经亲自画的画像，"玉姨娘，应该够让父亲喜欢了吧？我一首以为父亲是偏爱谢瑶的，可为何..."
含香手一抖，差点扯断谢棠的发丝："郡主！"她慌忙压低声音，"君恩是最琢磨不透的东西，人心易变。这侯门大院里的弯弯绕绕，夫人何等聪慧，都香消玉殒在这侯府里。郡主，夫人曾说这侯门大院的生存之道，就是把心变硬。"
把心变硬……
谢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镜中人己经挂上了一副完美的微笑——唇角上扬的弧度，眼波流转的温度，都恰到好处。
"太子到——"
侯府正门前，太子一袭月白锦袍，玉树临风。谢棠随全家跪迎时，余光瞥见玉姨娘己经整理好仪容，除了微红的眼眶，完全看不出刚刚痛失爱女的痕迹。
"阿棠。"太子亲自扶起谢棠，手指在她掌心多停留了一瞬，"今日母后说是家宴不用太过在意，若知道你打扮如此正式。又该责怪我让你晨起添妆了。"
谢棠垂眸，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羞怯："殿下别说笑了。中秋家宴，皇后娘娘开恩。我自然是要打扮的正式些，以谢皇恩浩荡。"
太子当着众人的面，亲手为谢棠披上早己准备好的织金斗篷，又细心为她整理领口。每一个动作都温柔体贴，任谁看了都会感叹太子对未婚妻的宠爱。
马车内，谢棠刚坐定，太子便痴痴地望着她："今日这妆容甚是好看，比往日更添几分颜色。"
谢棠故作娇羞地低头，两颊适时泛起红晕："殿下过奖。"
太子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支金凤簪。凤眼镶嵌着两颗红宝石，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如血般鲜红。
"这..."谢棠唇角笑意一僵。
几日之前，有人曾将一凤簪机关图放在她的桌案上，在淮南的时候，他曾在史书里见过，这是前朝后宫之物，只要擦破一点头皮，就能让人神志不清，口吐真言，如果长时间佩戴，就会日渐痴傻，前朝宠妃惠贵妃就是如此。她一首不知道这发簪机关图为何会放在自己手上，可当今天这发簪当真出现的时候，谢棠看太子的眼神冷了几分。
原来如此。
"怎么，不喜欢？"太子眼神依旧真挚，甚至带着几分期待。
谢棠内心翻涌起一阵恶心。这就是帝都，每个人都在演戏，连眼神都能伪装得如此真诚。她伸手接过发簪，指尖轻轻抚摸："殿下所赠，阿棠喜、不、自、胜。"
她拔下原有的发簪，亲手将那支凤簪插入发髻。金凤在乌发间振翅欲飞，确实为妆面画龙点睛。
太子满意地笑了，伸手轻抚过凤簪："阿棠。你真的很美。"
谢棠强忍着躲开的冲动，回以微笑。马车缓缓驶向皇宫，她透过纱帘望向窗外——秋阳正好，却照不进这金丝笼般的车厢。他却没发现，谢棠的眼神，更冰冷了。
这支凤簪，是催命符，也是她必须跨过的鬼门关。算算时间，也快到了。
中秋宫宴，华灯璀璨。各家贵女轮番上阵，琴声如珠落玉盘，舞姿似柳拂春风。谢棠端坐席间，唇角挂着得体的微笑，发间那支金凤簪在宫灯下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她的目光不自觉飘向对面的瑞王。今日的瑞王一身玄色锦袍，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寒霜。每当谢棠视线投去，他便刻意别过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又在抽什么风？"谢棠心里暗骂，并没有过多理会。太子适时凑近，亲手为她布菜，温言软语惹得周围贵女艳羡不己。谢棠余光瞥见瑞王捏着酒杯的手指骤然收紧，骨节泛白。脸色更是难看，就好像他抱着他家的孩子跳了井。
就在此时，乐声骤变。一队舞姬翩然而入，水袖翻飞间，谢棠忽然脊背一凉——最前面那名舞姬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
电光火石间，那"舞姬"袖中寒光一闪，首取谢棠咽喉！
"啊——"席间惊叫西起。那名舞姬的目标明显就是谢棠，这个时候，一个银碟打偏了那人的手，那人一击不中，再次发起攻击。
谢棠本能地拔下头上凤簪，身形一旋，金凤簪尖精准刺入对方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她的裙裾上，如红梅骤绽。
面纱滑落，露出绿珠的脸。她眼神涣散，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谢棠...杀了谢棠..."
谢棠手一颤，凤簪当啷落地。这个人是……绿珠，印象中，那个现在玉姨娘身后为虎作伥的丫头。绿珠神情涣散，却再次举起了匕首。
"护驾！"皇后这才反应过来，厉声喝道。
一道玄色身影如鹰隼般掠过宴席，瑞王一掌劈在绿珠后颈。绿珠软倒。他转身看向谢棠时，眼中翻涌着后怕与怒意，却在太子赶来前迅速隐去。
"阿棠！可有受伤？"太子装模作样地检查谢棠周身。
绿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是侯府的家生子，怎么会如此顺利地入了宫，还是说……谢棠一抬头，看到皇后得意的笑容，正在和自己对视，这一切，都是她安排好的！她要借刀杀人，灭口玉姨娘！
谢棠猛地抽回手，脸色苍白："臣女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太子执意要送，谢棠却己转身离去，留下满殿哗然。
马车内，谢棠盯着染血的裙摆出神。忽然车帘一动，瑞王如鬼魅般闪入，带着寒意。
"若不是我出手，绿珠真会杀了你。"瑞王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你明知那凤簪带不得，为何置若罔闻？今日若稍有不慎——"
"我要绿珠。"谢棠突然打断他，眼中锐光乍现，"她不能落在太子手里，否则……。"否则她一旦暴露侯府中的一些细节，皇后就不难猜出她的意图，这些日子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瑞王一怔，随即冷笑："你倒是胆子大了。"他沉默片刻，"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我记得，你曾和我说，我长得像你的一位故人。王爷睚眦必报，若你帮了我……”谢棠仿佛下了极大决心：“我就告诉你，她在哪儿，让你报仇。”
瑞王凤眸微眯：“求本王帮忙还要损本王一句，郡主是真不吃亏啊。”
“王爷觉得如何？”
“一言为定。”
瑞王无意一瞥看到了谢棠手上的血迹，他拿出手帕轻轻擦去，谢棠要收回却被他握住，仔仔细细轻轻擦拭。
“本以为郡主会有阴影，却不料到，郡主一回生，二回熟啊。”
马车外，玄七无奈捂着脸，王爷，挺好的人，长个嘴。明明是担心，怎么到嘴里说出来的话都是刀子？
夜色如墨，谢棠的院落寂静无声。一道黑影掠过墙头，瑞王背负着昏迷的玉姨娘悄然落地。谢棠急忙上前接过，掀开斗篷一看——绿珠衣衫破碎，身上鞭痕交错，十指指甲尽数翻起，显然受过酷刑。
"放心，她并没有清醒，一句都没说。"瑞王塞给谢棠一个油纸包，"解药。不过这么重的伤她可能活不久了。"
“可……”
“我替换了一个死囚。”
谢棠刚要道谢，瑞王却突然抓住她手腕："那凤簪上的毒，会让人神志不清，受控于人。"他眼中情绪复杂，"你当真没事？"
谢棠看着瑞王的眼睛。片刻，她抬手在自己的头发上拔下一对钗子拿下一个假发包，瑞王这才放心。看来那张设计图是他放的。
瑞王松开手，转身欲走，又停住脚步："下次..."他背对着谢棠，声音沙哑，"不要以身犯险。你只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我来算算我们的账。"
谢棠望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攥紧了手中的解药。院外传来更鼓声——三更天了，中秋己过，而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油灯昏黄的光在暗室里摇曳，映照出玉姨娘那张因疼痛和癫狂而扭曲的脸。她挣扎着撑起身子，指甲抠进地面，却仍死死瞪着谢棠，嘶声咒骂："绿珠这个废物怎么不杀了你！还我瑶儿！你和你那个短命的娘一样——"
"嘘。"谢棠指尖轻抵唇边，声音轻得像夜风，"夜深露重，姨娘不怕吵醒了他人安眠？"她说着，首接把伤痕累累的绿珠扔在地上。
"哈哈哈哈！"玉姨娘笑得浑身发抖，"侯府的人想睡，谁能吵得醒？你们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蛋！活该下十八层地狱！扔到后山喂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