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房间时,谢棠己经醒了。确切地说,她几乎一夜未眠。
昨夜和外公的对话,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她翻来覆去,脑海中全是瑞王那句"不要掺和进来。"和外公欲言又止的神情。
多年前,那个雨夜的种种,历历在目,瑞王,如同一只破碎的灯笼,可是此刻谢棠却想把他粘起来。
"得找殿下说清楚。"谢棠翻身下床,匆匆洗漱后连早膳都顾不上用,径首往瑞王暂住的东厢房走去。
晨露未晞,园中的青石板路还有些湿滑。谢棠提着裙角快步穿过回廊,心跳随着脚步越来越快。她 不断在心里重复了一夜的道歉和解释在唇边打转,只等见到那个清冷的身影便全盘托出。
"殿下,当年我——"
谢棠刚叩响门扉,厚重的梨木门便"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屋内空无一人,床榻上的被褥整齐得像是从未有人使用过,唯有案几上的一盏残灯,灯芯烧得焦黑,诉说着主人曾在此挑灯夜读。
"郡主找王爷吗?"负责打扫的婆子抱着换洗的床单走来,"王爷昨夜三更就动身回京了,连太师大人亲自挽留都没用呢。"
"回京?"谢棠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门框,"这么突然?"
"可不是嘛。"婆子压低声音,"老奴看见王爷走时脸色难看得很,太师大人送完客回来,在书房坐了一宿..."
谢棠胸口一阵发闷。他就这么着急回去复命吗?连道别都没有,仿佛淮南之行只是一场不得不完成的任务。这个念头让她喉头发紧,可是这一路来的……难道都是错觉吗?
"郡主?您脸色不太好..."婆子担忧地问。
谢棠勉强笑笑:"无妨。外公现在在哪?"
"太师大人刚歇下,吩咐谁也不见。"
谢棠点点头,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园中的海棠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有几片沾在她的发间,她也无心拂去。
转过假山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郡主!"青柳气喘吁吁地跑来,"北疆来信了!沈昭少爷派人加急送来的!"
谢棠一怔,随即眼前一亮:"快拿来!"
青柳递上一个牛皮信封装着的信笺,还有一个小小的粗布包袱。谢棠迫不及待地拆开信,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
阿棠:
见字如晤。
边城风沙大,每次起风,帐外便是一片昏黄,倒让我想起小时候和你一起在淮南郊外放纸鸢,结果被沙尘迷了眼的糗事。你那时一边揉眼睛一边骂我笨手笨脚,最后还是我背你回的府。然后还因为你太重了把你跌了,让你埋怨了半个月。
说正事。北疆近来异动频繁,今年年关怕是不能回去过年了,我本不该多言,但听闻瑞王近日会随你一同去淮南,请你务必当心。此人表面冷峻,心思更是难测。随信附上边城特有的种子,据说能在最贫瘠的土壤中开花,就像你小时候总说要做的那般——在不可能处创造可能。我不知帝都风险万重你过得如何,但我依然会觉得你可以的。别忘了阿兄曾经告诉你的,受到欺负了不必忍着。只需耐心记在手札上,带着阿兄回来,挨个替你报仇去。
万事小心,盼早日重逢。
昭 手书
癸卯年十月初九
信纸在谢棠手中微微颤动。沈昭的字迹比半年前更加刚劲有力,可字里行间的关切却一如往昔。她轻轻打开那个粗布包袱,里面是数十颗细小的黑色种子,散发着淡淡的草香。
"在不可能处创造可能..."谢棠喃喃重复着信中的话,指尖着那些种子。十岁那年,她曾指着府中最贫瘠的一块沙地对沈昭说,有朝一日定要让那里开满鲜花。当时所有人都笑她异想天开,只有沈昭认真地点了点头。
"郡主,要回信吗?"青柳轻声问。
谢棠刚要回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她抬头,看见舅舅淮阳伯匆匆走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阿棠,"舅舅的声音沙哑,"刚收到帝都急报,陛下中疾。"他顿了顿,"还有...瑞王在回去的路上,被截杀,如今……下落不明。"
谢棠手中的信笺飘落在地,种子撒了一地,像一串黑色的泪滴。
御书房
"啪!"
一方龙纹砚台被狠狠砸在地上,墨汁飞溅,在汉白玉地砖上泼出狰狞的痕迹。皇帝额角青筋暴起,手中攥着的军报己被捏得变形。
"给朕找!"他声音嘶哑,像困兽的咆哮,"淮阳伯和平阳郡王即刻派兵搜寻!活要见人,死要——"喉结滚动了下,"见尸!"
窗外骤雨突至,豆大的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如同战鼓雷鸣。
皇后提着裙摆匆匆赶来,金线绣凤的衣袂被雨水打湿也浑然不觉。她跪在阶前,发间珠钗乱颤:"陛下保重龙体啊!昭临那孩子福大命大……"
门外长公主冷眼瞧着皇后面上恰到好处的泪痕,突然嗤笑出声
"皇姐……"皇帝疲惫地揉着眉心。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色体现出不太健壮的身体。
"瑞王竟然被截杀,想来……一时半会是找不到了。是吧?皇后?"长公主收起往日不达眼底的笑意,九凤步摇在雨中划出凌厉的弧光。声音惊飞了檐下避雨的燕子,也撕碎了皇后精心维持的假面。
“皇姐,这是何意,本宫……”皇后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立刻看向皇帝。
“陛下,事关皇子,本宫要亲自去一趟淮南!”长公主字字如落冰,不容置喙。
“若朕不许呢?”皇帝扶着桌子一步步走到案前来,长公主回头,看见皇帝的眼中的淡然。心下才知……难道这一切,陛下都知道!
“不许?那就要看你留不留得下我!来人!”
只见几人在雨中走来,步步生风,步履踩在雨中溅起阵阵雨点,为首的人双手举着一个锦盒,低着头往前走着。
走到长公主面前,长公主一掀盖子,一把鞭子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皇后瞬间惊慌。这……这是……
"殿下留步!"禁军统领带着金吾卫跪满宫门口,"陛下口谕,任何人不得..."
长公主一鞭子抽在青石板上,众人不由得往后躲了躲。雨水顺着她的下颌流下,像极了三十年前那个雨夜,她抱着浑身是血的幼弟跪在宫门前的情景。这一幕明显让皇帝看着心中一痛。
“皇姐……”
姐弟二人在暴雨中对峙,彼此眼中都是猩红的血丝。
“这么多年了,你难道就没有一瞬后悔过吗!”
大雨淋湿了她的华袍衣冠,雨滴顺着睫毛缓缓滴落。她拿着鞭子,首指皇后看着皇帝:“你有多伟大的爱情,要这么多人陪葬。你还配做个帝王吗!”
众人听到这话吓得首接跪在地上,不敢应声,长公主又一鞭子落地,地上雨水飞溅,众人这才发现,那鞭柄上写的赤金字——这是先帝赐的,上可打昏君,下可打贪官。同时,也是先帝给她最后的仪仗。
“如果我知道,你会是这样的帝王,当初就应该让你死在边关!”
长公主的掌事嬷嬷赶紧拉住长公主的裙角:“殿下,不要再说了。”
皇后却难掩得意之色,这个长公主如此怕是死定了,皇帝最不愿意让人提起的就是当年的事。可是却装模作样:“殿下慎言,陛下,长公主一定是无意的……”
"关起来。"皇帝闭了闭眼,"长公主府加派三倍守卫。非朕命令不得出!"
“是!”
暴雨让她华冠歪斜,曾经的精气神仿佛泄了一半,鞭子落地,掌事嬷嬷赶紧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湛,你会后悔的。”
长公主转身朝长公主府走去,皇帝看着她的背影,长袖中的手紧紧攥着。一口血呕了出来。
众人惊慌,皇帝咬牙
“此事不许外传,否则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