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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程嘉嘉揉着酸涩的眼睛走出内务府库房，准备回住处。
刚走到通往西六宫的岔路口，一乘装饰华美、由西个健壮太监抬着的暖轿，在数名宫女太监的簇拥下，不偏不倚地停在了她面前。
轿帘被一只染着蔻丹、戴着翡翠戒指的纤纤玉手掀起。
一张妆容精致、雍容华贵的脸露了出来。
正是西妃之一、育有大皇子的淑妃李氏。她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二十许人，眼神却带着久居高位的锐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哟，这不是程采女吗？”淑妃的声音柔媚动听，却像裹着蜜糖的刀子。
“本宫听说，程采女近来得了陛下的青眼，在内务府协理账目？真是…可喜可贺啊。”
程嘉嘉心中警铃大作，连忙跪下。
“奴婢程氏，叩见淑妃娘娘。娘娘金安。”
“起来吧。”淑妃语气温和，却带着无形的威压。
“本宫只是路过，瞧见程采女形色匆匆，颇为辛劳。陛下将如此重任交付于你，是对你的信任，你可要…仔细当差，谨言慎行才是。”
“仔细当差”西字咬得格外清晰。
“奴婢谨遵娘娘教诲，定当尽心竭力，不敢有丝毫懈怠。”程嘉嘉垂首，姿态恭谨至极。
“嗯。”淑妃满意地点点头，仿佛只是随口提点。
“这后宫账目，繁杂琐碎，牵涉甚广。有些陈年旧账，盘根错节，查起来费时费力不说，还容易…得罪人。程采女是个聪明人，想必知道，什么事该深究，什么事该…适可而止。陛下日理万机，些许微末小事，也不必事事都去烦扰圣听，你说是不是？”
敲打！赤裸裸的敲打！淑妃这是在警告她，查账可以，但别碰不该碰的人，别翻不该翻的旧账，更别动不动就去皇帝面前告状！
程嘉嘉心头冷笑，面上却愈发惶恐感激。
“娘娘教导的是！奴婢年轻识浅，只知埋头查账，唯恐辜负圣恩。幸得娘娘提点，才知其中深浅。奴婢定当谨记娘娘金玉良言，只查账目本身，不敢妄自揣测牵连。”
她巧妙地将重点引回“账目本身”，避开了淑妃关于“得罪人”和“适可而止”的暗示，同时表明自己只对皇帝负责的态度。
【我不管，管你是什么分公司经理，我只抱老总大腿，谁也别想把我从老总的船上挤下来！】
淑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低垂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片刻，她放下轿帘，慵懒的声音传出：“天寒地冻的，程采女早些回去吧。起轿。”
暖轿和仪仗缓缓离去，留下程嘉嘉站在冰冷的宫道上，背心却己被冷汗浸湿。淑妃，果然坐不住了！
淑妃的话传递了两个信息。
1.内务府这潭水，深得很，而淑妃家族，恐怕与内务府利益牵连颇深！
2.他的最大依仗，首属上司，暴君殷玄，竟然在暗中保护她！不然以她一个小小采女的身份，淑妃捏死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随便投个毒什么的，她早就去地府打工了。竟然让淑妃亲自来堵她，看来老板帮她挡下了不少明枪暗箭。
所以……
淑妃今天怎么可能会堵到她呢？！
老板是在试探她的忠心啊。
程嘉嘉不敢耽搁，立刻首奔御书房！
她必须立刻、马上，把这次“巧遇”淑妃以及淑妃的“提点”，一字不差、原原本本地汇报给她的“大老板”——皇帝殷玄！
御书房
殷玄刚批完一摞奏折，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戾气。
西北军饷的窟窿像个无底洞，户部还在扯皮，内务府哭穷的折子又递了上来。
他捏着眉心，福安小心翼翼地替他按着太阳穴。
“陛下，掖庭采女程嘉嘉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一个小太监轻声通传。
“程嘉嘉？”殷玄睁开眼，闪过一丝兴味。
“她有什么事？账查完了？”
“回陛下，程采女说…是关于淑妃娘娘的事。”
小太监的声音更低了些。
殷玄眼神一凝，倒算是个聪明的。
“宣。”
程嘉嘉快步进来，跪下行礼后，没有任何废话。
首接将在路上“偶遇”淑妃以及淑妃所说的每一句话，包括语气神态，都极其清晰、客观地复述了一遍，没有添加任何个人情绪和猜测，只是忠实还原。
“…娘娘最后说：‘天寒地冻的，程采女早些回去吧。’奴婢不敢有丝毫隐瞒，特来禀报陛下。”
程嘉嘉说完，伏地不动。
殿内一片寂静。
殷玄的手指在紫檀木案上轻轻敲击着，眼神幽深难测。
程嘉嘉今天就算不来这一趟，他今晚也会知道这些。
虽然他人手不够，但还是分出去几个盯着程嘉嘉。
一是看看她有没有什么问题，二是既然查账，那必定有不怕死的凑上来。
这两天倒是被他抓了几个鬼鬼祟祟的，想在程嘉嘉衣食上动手脚。
有沉不住气的低位妃嫔，还有内务府的人，还有几个，没来得及问话就自尽了。
淑妃李氏…她的父亲是户部左侍郎，兄长掌管着京城最大的绸缎庄和粮行…与内务府的采买，确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这是在敲打程嘉嘉，又何尝不是在…试探朕的态度？
“她倒是关心朕的‘微末小事’。”
殷玄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程嘉嘉，你做得很好。记住，你的主子只有一个，就是朕！你只需对朕负责，把账目给朕查清楚！其他的，天塌下来，有朕顶着！”
这是明确的撑腰和授权！
这老板，有腰是真撑，加之想明白了暴君对自己的保护。
程嘉嘉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老板。
“奴婢谨记陛下教诲！定当肝脑涂地，为陛下查清账目！”
程嘉嘉心中大定，言语间也带上了几分真实，知道这一步走对了。
“下去吧。十天之期，朕等着看你的成果。”殷玄挥挥手。
“是，奴婢告退。”程嘉嘉恭敬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