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撷芳斋的灯火一连数日亮至深夜。
程嘉嘉带着手下众人，终于将后宫份例核查的初步方案整理成册，并附上了详实的证据链和建议的整改措施。厚厚的奏本放在案头，程嘉嘉揉了揉酸胀的眉心，长长舒了一口气。
阶段性目标达成，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就在这时，小顺子前来通传，说丽妃身边的春杏求见。
“传”。
程嘉嘉抬眼，只见丽妃宫里的掌事宫女春杏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匣子，带着两个小宫女，恭敬地走了进来。
“程贵人。”春杏微微屈膝。
“丽妃娘娘说，念您近日辛苦，特命奴婢送来此物，是娘娘赏你的。”
她刻意加重了“赏”字，仿佛在提醒程嘉嘉的身份，却又不见轻蔑。
夏至等人面面相觑，眼神里透着古怪。这丽妃娘娘，又想唱哪一出？
程嘉嘉起身，面色平静，依礼谢恩：“臣妾谢丽妃娘娘赏赐。”
春杏将匣子放在程嘉嘉案上，程嘉嘉吩咐夏至将其打开。
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套极其雅致的白瓷茶具，釉色温润如玉，薄如蝉翼，一看便知是官窑上品。
更引人注目的是旁边放着的一小罐茶叶，罐子一打开，一股清冽悠远的兰花香便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娘娘说了，这茶具是江南新贡的‘雪浪瓷’，配这‘云雾兰香’最是相宜。”
“程贵人整日与账册为伍，难免枯燥，喝点好茶，也好提神醒脑。“春杏一字不落地传达着丽妃的原话，但眼神却忍不住瞟了那茶具一眼，显然也觉得是好东西。
程嘉嘉有些惊讶，这年头工资骤降，生活水平下降，丽妃娘娘也是出了血了。
看着这套明显价值不菲却又并非俗物、甚至很合她现阶段需求的茶具，再联想到丽妃那别扭的“赏赐”姿态，程嘉嘉心中不由失笑。
这位娘娘，表达谢意的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
明明是想缓和关系，偏要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施恩姿态，像只骄傲又有点笨拙的猫。
“多谢丽妃娘娘厚爱。”程嘉嘉依旧恭敬。
心里默默给丽妃贴了个标签：笨蛋美人，心性不坏，就是有点傲娇。
嗯，喜欢，想和美女贴贴。
春杏见程嘉嘉收下，也不多留，带着人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撷芳斋里安静下来。
夏至和秋荷好奇地凑过来看那茶具：“娘娘，丽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呀？”
程嘉嘉拿起一只薄胎茶杯对着光看了看，温润透亮。
“意思是，她暂时没空来找我们麻烦了，而且……大概觉得我是个能用茶具打发的、还算有点用处的人？”
“不过，这套茶具和茶叶，确实选得好。丽妃娘娘在‘美’的鉴赏上，天赋极高。”
品味不俗的笨蛋美人。
撷芳斋这边刚得了份“别扭的礼物”，后宫另一处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殷玄雷厉风行，顺着程嘉嘉查出的线索深挖下去，淑妃李氏家族及其党羽贪腐、结党营私、侵占田产、甚至插手地方官员任免的铁证，如同剥洋葱般一层层被揭开，触目惊心。涉及金额之巨，牵连之广，令人咋舌。
朝堂震动，后宫更是噤若寒蝉。
密报经由锦衣卫指挥使首接呈到了殷玄案头。
密报中详细列举了淑妃李氏的父兄——户部左侍郎李崇文及其长子李显（京城大粮商“丰裕号”实际掌控者）——如何利用职权和内务府李德全的关系，在历年赈灾粮、军粮采买中上下其手，以次充好，虚报价格，甚至勾结地方官员倒卖官粮的罪证！涉案金额之巨，远超后宫贪墨！
铁证如山！
殷玄看着手中的密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没想到，淑妃家族的胃口如此之大，手伸得如此之长！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后宫贪墨，而是动摇国本的巨蠹！
“传淑妃。”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淑妃李氏很快到来。她似乎早有预感，并未盛装，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臣妾参见陛下。”
殷玄没有叫起，将那份密报首接扔到她面前：“李氏，你还有何话说？”
淑妃没有去看那份密报，只是深深叩首，额头贴着冰冷的地砖，声音带着浓重的哽咽和悔恨。
“陛下！臣妾有罪！臣妾……教管家人无方！父亲与兄长……他们……他们辜负圣恩，罪该万死！”
铁证当前，她首接认罪，毫不辩解！
殷玄眯起眼，审视着下方陪他良久的女人。
淑妃抬起头，泪流满面，眼中充满了痛苦和自责。
“臣妾身处深宫，虽知父兄在外经营，却万万没想到他们竟如此胆大包天！臣妾…臣妾有负陛下信任，未能及时察觉规劝，罪不容恕！请陛下降罪！” 她再次重重叩首。
“降罪？”殷玄冷笑，“你父兄所作所为，够诛九族了！你以为一句‘不知情’，就能撇清干系？”
“陛下！”淑妃猛地抬头，眼中满是绝望的哀求和决绝。
“臣妾不敢撇清！父兄铸下大错，罪无可赦！臣妾身为李家女，亦感无地自容！然…然臣妾恳请陛下，看在……看在大皇子的份上……”
“澈儿年幼无辜，他……他是陛下的骨血！他才西岁，求陛下给李家…给臣妾一个赎罪的机会！臣妾愿代父兄受过！愿捐出臣妾所有私产，填补亏空！只求陛下…给李家留一条生路，给澈儿……留一点体面！”
她姿态卑微，从小她便知道，自己和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事发后，她从未想着辩解，只求皇上善待澈儿。
“大皇子……”殷玄目光闪过一丝波动。
那个叫他“父皇”的孩子，也是他唯一一个孩子，他再厌恶李家，稚子确实无辜。
淑妃捕捉到了这一丝波动，立刻道：“臣妾己修书回家，命父兄即刻变卖所有家产田亩商铺，所得银钱，悉数上缴国库！并……并交出所有涉案人员名单，协助朝廷追缴赃款！李家愿倾尽所有，赎此滔天之罪！只求陛……网开一面！”
她重重叩首，额头甚至磕出了淡淡的红印。
断尾求生！不愧是世家培养出的女子。
此刻若严惩李家，牵连大皇子，朝野必有非议，且追赃线索可能就此中断。
她捐出的家产，也确实是笔巨款。
淑妃伏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等待着最终的判决。
“淑妃李氏，御下不严，失察失教，有负圣恩，即日起褫夺封号，降为容华，移居西六宫最偏僻的“静思苑”闭门思过。”
淑妃身体一松，澈儿还在，还留在她身边！
“至于李崇文、李显，”殷玄的声音冷酷无情，“革职查办，家产抄没！念其认罪退赃，协助追缴有功，死罪可免！涉案人等，按律严惩！”
“臣妾…谢陛下隆恩！”淑妃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深深的悲怆。
她知道，李家完了，她的政治资本也折损大半。
但命保住了，澈儿也暂时安全。
殷玄厌恶地挥挥手：“回去禁足吧。”
淑妃踉跄着起身，默默行礼，退了出去。背影依旧挺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