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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玄沉默了几息，他看着下方脸色铁青、姿态僵硬的谢珩。
又瞥了一眼泫然欲泣、尴尬无比的苏婉清，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谢爱卿言重了。忠君体国，拳拳之心，朕心甚慰。既如此，便罢了。”
谢珩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可能引起了皇帝的不快，大臣们探究的目光更是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试图挽回形象。
“陛下明鉴。臣并非有意推拒，实是……是怕技艺粗陋，贻笑大方。若陛下不弃，臣愿与副将陈锋，为陛下演练一套军中搏杀战阵，以示我西北将士勇武之气，为陛下助兴，亦警醒西方，我朝军威不可犯！”
他巧妙地转换了概念，将“表演”变成了“演武”，既符合他武将的身份，又能展示实力。
殷玄的目光在谢珩和他身后那位同样身材魁梧、面色沉毅的年轻副将陈锋身上扫过，最终颔首。
“准。朕也想看看，我西北将士的风采。”
很快，殿中空地清出。谢珩与陈锋二人卸去外袍，露出里面的劲装，各持一柄未开锋的演练用长剑。
随着一声低喝，两人身影交错，剑光霍霍。谢珩的剑法大开大阖，气势磅礴，带着战场上的杀伐之气。
陈锋则稳扎稳打，攻守兼备，配合默契。剑锋相击，发出铮铮鸣响，一股肃杀之气顿时弥漫开来，冲散了方才的尴尬。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这精彩的演武吸引。
程嘉嘉的目光却牢牢锁定在谢珩身上。
还没发作吗？
不知怎得，谢珩突然觉得郁结于心，心中那股被羞辱的邪火仿佛并未平息，反而在激烈的对抗中越烧越旺！
突然，他将对提议者的不满、对苏婉清“算计”的愤怒、以及对程嘉嘉这个“始作俑者”的杀意，全都倾注在了剑招之上！
一招凌厉的“力劈华山”使出，力道、速度远超演练所需，带着一股发泄般的狠戾！
陈锋本己按套路举剑格挡，却万万没料到主将此招竟用了全力且角度刁钻！
“铛！”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陈锋只觉一股巨力从剑身传来，虎口剧痛，长剑竟被硬生生荡开！
谢珩的剑尖虽在最后关头强行偏移，但凌厉的剑气余势未消，狠狠擦过陈锋的左肩胛处！
“呃！”陈锋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数步，左肩的劲装瞬间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迅速洇出，染红了衣料。
他脸色发白，右手紧紧捂住伤处，强忍着疼痛单膝跪地：“大将军……末将失手！”
殿内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一场演武竟会真的见血！
谢珩也愣住了，看着陈锋肩头的血迹和痛苦的神色，眼中闪过一丝懊恼，但脑子却晕晕乎乎的，不甚清醒。
他强压情绪，沉声道：“是末将失手，请陛下责罚！”
殷玄眉头紧锁，眼中寒意更甚。
演武失手伤人本就失仪，更显出谢珩此刻心绪的极度不稳，与方才拒绝表演时的偏激如出一辙。
“速传太医！送陈副将去偏殿诊治！”
他冷声下令，目光在谢珩身上停留片刻，带着审视。
陈锋被两名内侍小心搀扶着退下，前往最近的偏殿。谢珩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气氛极其压抑。
程嘉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得意：谢珩，你的人就是好用，那个给小路子妹妹看病的老郎中，其实是书中的神医谷前谷主，他不过给了一点无色无味的粉末，小路子给皇帝奉茶时“不小心”撒了点在你脚下，你的情绪就被无限放大了，这下你也可以尝尝失控的滋味了。
她不动声色地对侍立在身后的小太监小顺子使了个极其微小的眼色。
小顺子跟了程嘉嘉一段时间，慢慢变得机灵可靠起来，最关键的是——他也是个孤儿。
小顺子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殿，快步向陈锋养伤的偏殿走去。
偏殿内，太医正在为陈锋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伤口不算深，但皮开肉绽，看着也颇为吓人。陈锋咬着牙，额头上全是冷汗。
小顺子端着程嘉嘉特意吩咐准备的、温补安神的参汤走了进来，脸上堆满了真诚的关切。
“陈将军，您受苦了！这是内务府吩咐送来的参汤，让您定定神。”他没暴露自己的身份，以免引起陈锋的警觉。
小顺子将汤碗放在一旁，看着太医包扎，眼中流露出真切的同情，“哎哟，看着可真疼！将军您真是条硬汉子！这要是换了我们这些没爹没娘的，受了伤连个心疼的人都没有，那才叫惨呢……”
陈锋正疼得心烦意乱，又因在御前失仪、被主将所伤而满心憋屈，听到小顺子这句“没爹没娘”，仿佛被戳中了心中最深的隐痛。
他苦笑着，脱口而出：“小公公说的是……我们这些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儿，可不就是天生地养，命如草芥么。受伤流血，家常便饭，疼也得自己忍着，哪有人真心疼惜……”
他这话半是感慨自己的身世，半是对谢珩刚才失控那一剑的不解，不知他做错了什么，将军当时竟然是真的想杀了他。
战场上的人本来就心思单纯，哪里懂谢珩那些弯弯绕，一剑就被刺伤了心。
小顺子立刻顺着话头，带着同病相怜的唏嘘。
“将军竟也……”
“唉，谁说不是呢！奴才也是打小没爹没娘，在宫里挣扎着长大的。像咱们这样的，要是遇到个肯伸手拉一把、给口饭吃、给个地方容身的，那真是天大的恩情，豁出命去报答也值啊！”
他这话说得情真意切。
就在这时，偏殿门口光线一暗。
因陈副将受伤，殷玄提前结束了宫宴，在谢珩的陪同下，同赶来表示“关怀”的皇后、萧丽妃、程嘉嘉等后宫众人，刚好走到了门外！
小顺子和陈锋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入了众人耳中！
殿内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