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在日头西沉后仍不肯散去,往石油队家属院的砖缝里钻。
各家的竹凉席、马扎子陆陆续续搬到了院子里,搪瓷缸里泡着点茶叶碎,飘出阵阵清香,混着此起彼伏的摇扇声,在空气中搅成一团。
这座青砖灰瓦的院落,原是地主家的宅子,历经岁月变迁,如今成了石油队职工的家属院。
蔡多多家住在东头,靠近院门,占了两间半的屋子,那半间小一点在拐角处,是她的卧室。
哥哥住一间,厨房从父母的房间隔出半间,灶台上常年飘着烟火气,熏得墙皮都泛起了油亮。
正对着蔡家的,是并排西间屋子。
左边两间住着老金一家,右边则是马友贤家。马友贤在钻具车间是出了名的“马讨嫌”,五级工的身份让他在院里总爱抬着下巴说话。
他媳妇王招娣,大伙都唤作王大妈,作为管院,成天夹着个牛皮纸本子,东家串串西家走走,水电费、街道指示,还有家长里短的矛盾,都归她管。
他家女儿早早嫁了人,剩下儿子马金宝,在安保部上班,只是那长相,总让王大妈对着镜子唉声叹气,隔三岔五就催着保媒的给儿子物色对象。
蔡爸饭后摇着蒲扇踱到院子中央,就见老金和老马在下象棋。
棋盘摆在石桌上,楚河汉界被岁月磨得模糊不清,棋子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马金宝凑在一旁,眼睛盯着棋盘,手还不停地比划:“唉呀,这步该跳马啊!”
老金的眉头皱成了核桃,握着“车”的手悬在半空,瞥了眼马金宝:“嘿,观棋不语真君子!你小子净瞎指挥!”
“合着看个棋还得当哑巴?”马金宝脖子一梗,“这又不是在安保部查岗,哪来那么多规矩!”
蔡爸倚着墙根,看着两人拌嘴,蒲扇摇得更欢了,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笑意,时不时“嘿嘿”两声,权当给这场棋局当裁判。
老金有点生气,棋盘上的“卒”被他捏得嘎吱作响。
他抬头瞪向马金宝:“金宝,有对象了吗?赶紧找一个吧,老大不小了,省得闲着心慌。”
“我家学农都结婚了,你还不抓紧。“说着他就目光不自觉地瞟向自家窗户——大儿子金学农新婚的红喜字还贴在玻璃上,婚房里传出小两口的轻声笑语,可屋里另一张床,还得挤着他、老伴和二儿子金学兵。
“石油队里姑娘多,你叔我当年在车间,一眼就瞅中你婶……”老金絮絮叨叨着,却被马金宝打断。
“老金叔,您还是先操心学兵的终身大事吧!”马金宝双手抱胸,嘴角挂着促狭的笑,“听说下个月保大妈又要给学兵哥相看,到时候您家这两间房,怕是连转个身的地儿都没了!”
这话像根刺,扎得老金脸色骤变。
他重重地把棋子拍在棋盘上,震得“帅”和“将”都晃了晃:“小兔崽子,轮得到你在这说风凉话?”
可心里却忍不住发愁,二儿子的婚事迫在眉睫,房子的事儿确实成了心头大患。
蔡多多坐在自家门槛上,心思却全然不在这家长里短里。
她攥着衣角,脑海里全是费小米的事,也不知女主有没有顺利拿到属于自己的机缘。
正走神时,突然听见马金宝扯着嗓子喊:“多多!躲屋里闷出痱子啦?出来唠唠!”
她浑身一僵,装作没听见,继续盯着地上的蚂蚁搬家。
马金宝却不依不饶,晃悠到她跟前,工装裤口袋里的钥匙串叮当作响:“钻探组咋样?勇哥那人我熟,改天跟他打声招呼,保准没人敢欺负你!”
他说得信誓旦旦,眼神里却藏着讨好。
蔡多多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不用了,同事们都挺好的。”
心里却首翻白眼,想起原主小时候被马金宝用毛毛虫吓唬,还被他追着满院子跑的事儿,对他厌烦得很。
就在这时,巷子里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是钱大妈尖利的叫骂:“哪个缺心眼的!把自行车骑到院门口来了?没长眼啊!”?众人纷纷扭头张望,马金宝第一个窜了出去。
只见金学兵跨在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上,车把上还缠着红绸带,在月光下泛着锃亮的光。
“好家伙!凤凰牌!”马金宝围着自行车打转,眼睛瞪得像铜铃,“哪搞到的票?这不得一百多块?咋不买永久的?”语气里满是羡慕嫉妒。
金学兵扶了扶眼镜,胸脯挺得高高的:“凤凰咋了?骑着一样威风!现在谁还没辆自行车,上班、去哪都方便!”
说着,他看向蔡多多,笑容灿烂,“多多,以后上下班我捎你,说一声就行!”
蔡多多忙摆手:“不用了小金哥,队里近,走两步就到。”
她瞅准时机,借口上厕所,快步溜走。
马金宝斜倚在院门口,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故意提高嗓门:“哎呦,这新车骑得风风火火的,可得把刹车捏紧咯,别到时候冲进菜地里!”
他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比划着骑车失控的样子,工装裤上的油渍在月光下泛着油光。
金学兵的脸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狠狠踢了一脚自行车脚撑,金属撞击地面发出“当啷”一声:“马金宝,你就酸吧!有这闲工夫编排别人,不如赶紧找个对象,省得在这瞎晃悠!”
他扶正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满是挑衅。
“我稀罕?”马金宝夸张地挑眉,脖子一梗,“我就是好心提醒!刚刚钱大妈差点被你撞个跟头,要不是我眼疾手快……”他故意拖长尾音,伸手拍了拍金学兵的肩膀,却被一把甩开。
“你就拱火吧你。”金学兵瞪了他一眼,推着车转身就走,车轮碾过石子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蔡多多确认西下无人后,在心里急切呼唤:“小器!能查到费小米现在咋样了吗?她有没有见到张诚?剧情会不会彻底歪掉?”
“查不了,你这炮灰平衡器又没装‘女主追踪模块’……等等,七万!自摸!”小器的声音突然兴奋起来,还夹杂着哗啦哗啦的麻将牌声响。
蔡多多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在打麻将?!系统也能摸鱼?”
为什么她的系统这么不靠谱!
“我们这是刚开发的试验品,先跑跑数据,有大事了你再叫我。”小器匆忙说道,“我这把要是胡了,能换三个能量币呢……”
蔡多多对着虚空翻了个白眼。
看来指望这个不靠谱的系统没戏了,她暗自盘算,明天午休一定要找个借口溜去医务室,就算只能打听到只言片语,也比在这干着急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