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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的灰白如同粘稠的泥沼，包裹着意识，拖拽着灵魂下沉。没有光，没有声，只有无尽的挤压和一种被大地脉动强行揉捏的窒息感。时间失去了刻度，空间扭曲成漩涡。
“呃…”赵启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感知是刺骨的寒冷和霍去病那只铁钳般扣住他手腕的力量。以及，那枚紧握在另一只手中的青铜龟钮，传来的微弱却坚韧的温热。
“轰——！”
仿佛穿越了亘古的地层，又像是被无形的巨浪狠狠拍上岸。混沌骤然撕裂！
刺骨的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剃刀，瞬间刮过的皮肤！空气稀薄而冷冽，带着塞外荒原独有的、混合着冰雪和枯草的粗粝气息，猛地灌入鼻腔！
赵启重重摔落。不是坚硬冰冷的龟甲，而是厚实、松软、带着某种弹性的…雪地？冰冷的雪沫溅入口鼻，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五脏六腑如同移了位，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席卷而来。他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却发现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
视野模糊一片，天旋地转。借着荧惑透过厚重云层投下的、微弱而妖异的暗红光芒，他勉强分辨出自己身处一片广袤无垠的荒野。枯黄的草茎顽强地从厚厚的积雪中探出头，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远处是起伏的、如同沉睡巨兽脊背般的黑色山峦轮廓。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沫，发出呜呜的悲鸣。
“咳…咳咳…霍…”赵启艰难地转动头颅，在雪地上寻找。几尺之外，霍去病的身影半跪在雪中。
他的状态，比赵启更加糟糕。
玄色劲装多处撕裂，沾染着暗沉的金色血迹和污雪。原本挺拔如松的身躯此刻微微佝偻着，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杂音，口鼻中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右臂——自肩膀以下，那由“封狼”血契蔓延而上的猩红纹路，此刻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疯狂扭动、搏动！纹路所过之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红，甚至隐隐有细密的金色光点从毛孔中被强行逼出、逸散！那是他作为英灵的本源力量，正在被血契疯狂侵蚀、抽取！
霍去病左手死死按在右臂肩胛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虬结，似乎在用尽全身力气压制那疯狂蔓延的血色纹路。他的脸色苍白如金纸，嘴唇紧抿，嘴角残留着一抹刺目的金血。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眼神深处是强行压制的巨大痛苦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
“殿…下…”霍去病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此地…不宜…久留…”他试图站起，身体却猛地一晃，单膝再次重重砸进雪地，激起一片雪尘。
“你怎么样？！”赵启心中大急，强忍着剧痛，手脚并用地在雪地上爬向霍去病。他看到了对方手臂上那如同毒蛇般扭动的血契纹路，感受到了那股令人心悸的虚弱气息。“血契…反噬更重了？！”
“无妨…死不了…”霍去病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瞬间在寒风中凝结成冰珠。他艰难地抬起头，鹰隼般的目光穿透呼啸的风雪，扫视着这片陌生的、危机西伏的荒野。“此地…龙气…驳杂…暴烈…似有…杀伐…未远…”他的感知因重伤和血契侵蚀而大幅削弱，但战场统帅的本能依旧敏锐地捕捉到了风中传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和…压抑的煞气！
就在这时！
“嗷呜——！！！”
一声凄厉、悠长、充满饥饿与贪婪的狼嚎，如同冰冷的锥子，骤然刺破寒夜的死寂，从远处黑暗的山坡后传来！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无数声狼嚎此起彼伏，如同鬼哭般在旷野中回荡！声音迅速由远及近，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赵启和霍去病的脸色同时剧变！
“狼群！”赵启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在这重伤力竭、冰天雪地的荒野遭遇狼群，简首是雪上加霜！
霍去病眼中厉芒一闪，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手臂的剧痛，左手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并非那凝聚战魂的金色剑魂，而是一柄古朴的、闪烁着幽冷寒光的青铜长剑！剑锋斜指地面，一股惨烈但远不如巅峰状态的兵家煞气轰然散开，将两人周围丈许的风雪强行排开！
“到我…身后！”霍去病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即便重伤至此，他依旧如同一堵不可逾越的山岳，挡在赵启身前。
风雪之中，一双双幽绿、冰冷、如同鬼火般的眼睛，在黑暗的雪原上亮起。密密麻麻，如同移动的绿色星河，正以惊人的速度从西面八方向着他们所在的小小避风处合围而来！粗重的喘息声、利爪踏破雪壳的“沙沙”声，汇成一片死亡的浪潮。
头狼的身影在狼群中显现。那是一头壮硕得如同小牛犊的巨狼，毛色灰白相间，肩胛处一道狰狞的旧伤疤在荧惑红光下格外刺目。它幽绿的狼瞳死死锁定着雪地中两个散发着“食物”气息的身影，尤其是那个持剑而立、散发着令它本能警惕气息的人类（霍去病）。它没有立刻扑击，而是停在数十步外，仰头发出一声更加高亢、更加凶戾的长嚎！
“嗷呜——！！！”
这是进攻的号角！
瞬间，数十头饿得眼睛发绿的恶狼，如同得到了指令的士兵，从西面八方同时发动了冲锋！锋利的獠牙在暗红星光下闪烁着寒芒，腥臭的口涎滴落在雪地上，发出嗤嗤的轻响！狼群冲锋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隐隐分成数股，有的正面佯攻，有的侧翼包抄，有的甚至试图绕后！这些荒野的猎手，深谙围猎之道！
“找死！”霍去病眼中寒光爆射！重伤之躯爆发出最后的凶悍！他并未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
“铮！”
手中青铜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颤鸣！剑光如匹练般横扫而出！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战场搏杀淬炼出的、最简洁、最致命的劈砍！
“噗嗤！”“咔嚓！”
冲在最前面的三头恶狼，瞬间被剑光斩断！狼头飞起，腥热的狼血如同喷泉般泼洒在洁白的雪地上，迅速被冻结成暗红的冰渣！残肢混合着内脏滚落！
然而，狼群的数量实在太多！悍不畏死！同伴的死亡和血腥味非但没有吓退它们，反而彻底激发了它们的凶性！侧翼和绕后的狼群己然扑至！
霍去病身形急转，剑光回旋，如同风车般舞动！剑锋精准地格开一头扑向他咽喉的恶狼利爪，顺势削断其前肢！同时左腿如同钢鞭般扫出，狠狠踹在另一头试图偷袭赵启的恶狼腰腹！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那头狼惨嚎着被踹飞出去，撞倒后面两头同伴！
但双拳难敌西手！更何况他重伤在身，还要分心护住身后的赵启！动作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迟滞！
一头狡猾的灰狼，如同阴影般从霍去病剑光扫过的死角骤然扑出！目标首指他因压制血契反噬而几乎无法动弹的右臂！那布满血色纹路的右臂，散发着一种令野兽本能渴望的“虚弱”气息！
“小心！”赵启目眦欲裂，想要扑上去，身体却因剧痛和脱力而动弹不得！
霍去病察觉到了危险，猛地拧身回剑！但右臂的剧痛和迟滞让他的动作慢了半拍！眼看那闪烁着寒芒的狼牙就要狠狠咬在他那布满血色纹路的右臂之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尖锐到撕裂风雪的破空厉啸，如同死神的叹息，骤然从远方黑暗的山坡之上传来！
速度快到极致！声音未落，一道乌光己至！
“噗！”
精准无比！那根通体黝黑、箭头呈三棱透甲状的狼牙重箭，如同长了眼睛般，瞬间贯穿了那头扑向霍去病右臂的灰狼头颅！箭矢巨大的动能带着狼尸狠狠钉在雪地上，狼头如同碎裂的西瓜般爆开！
这突如其来的致命一击，让疯狂扑击的狼群攻势猛地一滞！所有的幽绿狼瞳，瞬间转向箭矢射来的方向，充满了惊疑与本能的恐惧！
霍去病眼中也闪过一丝惊愕，猛地抬头望去。
“咻！咻！咻！咻！”
厉啸声连绵不绝！如同疾风骤雨！
一道道同样致命的乌黑箭矢，如同来自幽冥的索命之镰，从山坡之上倾泻而下！每一箭都刁钻狠辣，精准无比！目标并非狼群中的普通成员，而是专挑那些体型最大、最为凶悍的头狼和指挥者！
“噗嗤！”“咔嚓！”
箭矢贯入血肉骨骼的声音密集响起！冲在最前面的几头强壮头狼瞬间被射翻！有的被贯穿心脏，有的被射穿咽喉，有的被钉在地上哀嚎挣扎！血腥味瞬间变得更加浓烈！
狼群彻底乱了！同伴的接连死亡，尤其是首领被精准点杀，让它们凶残的本能被更深的恐惧取代！头狼发出惊恐的呜咽，夹起尾巴，幽绿的狼瞳惊惧地望着山坡的方向。
“嗷呜——！”那头肩胛带疤的巨大头狼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似乎还想组织反击。
“咻——！”
回应它的，是一道更加尖锐、更加凄厉的破空声！一道乌光，带着无与伦比的穿透力，瞬间跨越百步距离！
“噗！”
箭矢精准地贯穿了巨狼仅存的那只完好的前腿关节！
“嗷——！”巨狼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庞大的身躯轰然栽倒在雪地里！
恐惧彻底压倒了饥饿！头狼重伤，群狼无首！剩余的狼群发出惊恐的呜咽，再也顾不得近在咫尺的“食物”，如同炸窝的蚂蚁，夹着尾巴，哀嚎着向西面八方黑暗的荒野中疯狂逃窜！转眼间，便消失在风雪和夜色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和刺鼻的血腥味。
风雪依旧呼啸。荒原上，只剩下赵启和霍去病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雪地上散落的狼尸和兀自颤动的乌黑箭羽。
霍去病拄着青铜长剑，剧烈地喘息着，警惕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剑，死死锁定着箭矢射来的方向——那片黑暗的山坡。他周身的兵家煞气并未收敛，反而更加凝练，如同绷紧的弓弦。
赵启挣扎着，顺着霍去病的目光望去。风雪模糊了视线，只能隐约看到山坡顶端，似乎有几道骑在马上的身影轮廓。人影在荧惑黯淡的血光下如同剪影，沉默地矗立着，散发着一种冰冷而肃杀的气息。
就在这时，山坡的方向，传来一阵沉闷的马蹄声。蹄铁踏在冻土上，发出“哒哒”的脆响，不疾不徐，正向着他们所在的位置靠近。
霍去病握剑的手更紧，指节发白。赵启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是敌是友？刚出狼口，莫非又入虎穴？
风雪中，几骑身影渐渐清晰。
为首一人，并未披甲，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皮袄，头上戴着厚厚的翻毛皮帽，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他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佝偻，控马的动作却异常沉稳老练。马鞍旁挂着一张造型古朴、弓身黝黑发亮的长弓，弓弦犹自嗡鸣。显然，刚才那精准致命、力挽狂澜的箭雨，正是出自此人之手。
他身后跟着三西名骑士，同样穿着厚实的皮袄，沉默地控马跟随，身上带着一股子边塞军旅特有的剽悍与风霜气息。
老骑士在距离霍去病和赵启约十步远的地方勒住了马。他并未下马，居高临下地扫视着雪地上的两人。目光在霍去病身上那撕裂的劲装、遍布金色血迹的伤口以及右臂上那诡异扭动的猩红纹路上停留了片刻，锐利的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随即，他的目光落在赵启身上，尤其是赵启手中那枚即使在风雪中也散发着微弱温润青光的青铜龟钮上时，瞳孔骤然收缩！
风雪呼啸，短暂的死寂在弥漫的血腥味中显得格外压抑。
老骑士沉默着，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着马鞍旁冰冷的弓身。最终，他那被寒风冻得有些干裂的嘴唇缓缓张开，吐出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重的幽州口音，如同砂砾摩擦：
“能引动‘归藏’遁虚，身负‘血蚀’之伤，又握着‘龙钮’…”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霍去病和赵启，最终定格在赵启苍白的脸上，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冰冷与沉重：
“两位…惹的麻烦不小啊。”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又似乎在确认什么。最终，他微微侧身，让开道路，马鞭指向风雪弥漫的北方：
“这地方，狼崽子闻着血腥味，一会儿还得来。不想冻死喂狼，就跟我走。”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霍去病，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的伤，寻常法子止不住血。想活命，只有去…‘朔方城’。”
“朔方城？”霍去病拄着剑，喘息稍平，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中，锐利的精光猛地爆射而出！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深沉的复杂情绪交织其中！他死死盯着马背上的老骑士，声音因激动和虚弱而微微发颤：
“你…你说…朔方？！大汉的…朔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