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
“欢欢!”
银铃般的童音撞碎在丽正门前的青石板上,蓝兔望着扑来的小小身影,忽而读懂了戴老爷子初见若冰时那眼眶发热的滋味。
她笑着展开双臂,青绿色衣袂如荷叶般舒展,在炎炎烈日下漫开一片沁凉。
欢欢扑进怀里的刹那,她紧紧搂住怀中小人儿,发间碧玉吊坠轻蹭过孩子通红的白玉脸颊:
"我的小宝贝,让姑姑瞧瞧——”,蓝兔指尖拂过欢欢汗湿的发顶,“是不是又长高了?”
“姑姑, ”欢欢把通红的小脸埋进她青绿衣衫,鼻音裹着委屈拧成麻花,
“这一路好热 我真的好想你!”
这路晒得石板都能让干爹煎鱼了--跳叔叔估计把调料都带好了。
没有姑姑,他这一路真的不好过,中暑真的好难受…
想明白他话外音的蓝兔 一时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这孩子…
正想逗弄几句,这忽闻身后琴弦轻颤。却见达达背着古琴迎面走来 ,琴囊旁还斜挎着木制的剑匣,木盒边角磨出了毛茬,显然是长途奔波的痕迹,逗逗也是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帽檐里甚至藏着尘土。
“达哥,你们可算到了!我和嫂子可等你们好长时间了!”
蓝兔一边扬声招呼,一边伸手去拿剑匣,却被达达侧身躲开。
“不用,我们这一路己经是快马加鞭了.你嫂子她…”
“我嫂子一切都好,达哥,我们先回家,把行囊放下,我再带你去找我嫂子!”
“好!”
“哦 ,回家喽!”
“把欢欢给我吧!”
欢欢的欢呼因为自家爹这一句话,戛然而止,像是哑巴了一般!
他忽然从蓝兔怀里挣起,小短腿跺着青石板首晃,
"我不要,我不要,姑姑抱!姑姑,你抱着我好不好?欢欢走不动啦!”
“你看你吃的胖的!”
见欢欢还不服气,达达也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你看你那胳膊都快有你姑姑的腰粗了…”
只有十二岁的蓝兔身量清瘦如青竹,欢欢虽然只有五岁,却比一般的孩子要圆滚不少--他的食量一度让达达认为他去天狼门找小镜子要了饿痨粉当零食吃,他还为此去问过二郎 ,答案自然是没有。
想到二郎问他是不是误食了五味粉(会变痴傻)的达达绝望地闭上了眼。
欢欢的身量,只怕在习武之前,是很难清减下来了。
蓝兔比起一般十二岁女孩子,个子不低,但看着还是很让人心疼的--最起码达达这个达欢亲爹+七剑老大哥是真心觉得欢欢一个胳膊能顶蓝兔俩。
“哪有?”欢欢不自信地比划了一下,还还没比划完就哭了起来,“呜呜呜姑姑,我是不是真的长胖了…”
“没有那么夸张…”蓝兔被这父子二人弄得哭笑不得。
她承认她年纪变小以后,身量确如竹影般纤秀了些许,但她们玉蟾宫毕竟是以武立世。
作为宫主,她的武功也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苦练积累出来的。
而习武又讲究腰马合一,“腰”是身体的发力核心,她的腰若真如达达笑言那般盈手可握,出拳时又哪来的寸劲破风呢?
但是想归想,这些话,她可不敢跟欢欢说,毕竟她的腰既然是正常的…那…
如此细细想来,她唯一不像习武人的一点大概是因为功法特殊导致肌肤过于白皙透亮,不过这份特例在七侠中可不止她一人……
逗逗整日钻山林采百草,偏有独门养颜秘方,加之年龄小,是以那张娃娃脸上并没有寻常采药人风吹热晒的痕迹,
达达是剑客,但也是琴师,加之百草谷奇药无数 夫人又精通药理,达达身上非但没有大奔那种日夜赶路的糙汉味,反而样貌身姿都秀美无比。想到初见时,他一身白衣 胜雪,傲然立于竹林之中,倒像幅会呼吸的水墨画。
思及此处,蓝兔就觉得外界传言也不全是虚妄,最起码…
“竹林居士,名不虚传…”
可那道白衣身影刚在脑海里落定,另一个身影便不受控地漫上来——说起来也好笑,那二人功法并不似冰魄内力这般剔透,肌肤的白皙程度竟不输她,难不成跟逗逗拔火罐排毒与虹猫雷电祛毒的原理有关?
仔细一想,他们应该也有三天没见了,蓝兔望着巷口延伸的青石板,指尖无意识绞着衣摆。
也不知他路上可还顺遂?
“阿嚏!”
此刻正在发烧排毒的虹猫猛地打了个喷嚏,正好打在跳跳展开的折扇面心之上--如果不是跳跳反应快,只怕就打他脸上了!
折扇主人险险侧身避开,望着扇面上那点可疑的湿痕,忽然觉得自己鬓角都添了几缕白发。
跳跳心累的看他一眼,整个人仿佛老了好几岁--虹猫感觉他的桃花眼好像都不抗老了
不论他心里有多么离谱的想法,跳跳再也提不起逗弄他的心思,他向药铺木有感情地高喊一声,
“大奔,再多抓一味祛风寒的药!多抓些,只怕咱们碰到逗逗之前,这药熬的比饭还勤呢!”
“不用…我只打了一个喷嚏,不是风寒…”
虹猫哑着嗓子反驳,却被跳跳上下打量的目光看的浑身发毛。
“不是风寒?”跳跳那双眼尾上挑的桃花眼里燃起不怀好意的光,“怎么,不是风寒,还是有人想你了不成?谁啊?我认识不?莫非是蓝…呜”
跳跳话音未落,整个人就被一团红影笼罩--坐在他对面,烧得脸颊像熟透山柿的虹猫,竟如灵猫般窜过来封了他的嘴,指尖还因用力而微微发颤--这点跳跳实名制佩服他,脸都烧成猴屁股了,还能蹦那么高跳那么远,不愧是七剑之首,这抗病力杠杠的。
“反…反正不是风寒,别抓了…”
他结巴着松开手,转身时衣摆扫翻了矮凳,跌跌撞撞爬进马车时,后颈红得快要滴血。
“药好了叫我。”
末了还遮遮掩掩来一句
“太热了我先回去了。”
“好,姑姑让你多凉快一会!”
蓝兔眼尾弯起温柔的笑意,指尖悄然凝起冰魄内力。
刹那间,清冽寒气顺着衣袖漫开,小家伙舒服得眯起眼,睫毛在脸颊投下扇形阴影,就连一旁的达达逗逗都觉领口掠过一丝凉意。
“蓝兔,你别惯着他,这都己经过了午时了。而且热河既然有避暑山庄,气候比起别地,自然是要凉爽不少的,哪有那么热?这小子是故意磨你呢!”
“我才没有呢!爹爹,你最讨厌了,我一定要跟娘亲告状!”
哪怕吵成这样,欢欢也没有在蓝兔怀里折腾--姑姑现在这么小,万一真没有力气,自己东扭西扭伤到姑姑怎么办?
“爹爹最讨厌啦!姑姑,我没有,不要听我爹爹胡说八道!”
“好 姑姑不听你爹爹的”,蓝兔笑着颠了颠怀里的小人儿,冰魄内力又悄悄多送了三分:"姑姑就听我们欢欢的!好不好?”
蓝兔抱着欢欢行在巷首,青蓝色腰带扫过斑驳的青石板,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小巷子里的青石板上。
她足尖点地如踏云絮,抱孩疾行时膝弯未曾半分打颤--哪有先前几人担心的力竭状况出现。
怀中孩童随着她轻盈的步频晃悠着,发间银铃叮咚声与巷尾蝉鸣缠作一团。
达达这个老父亲兼老大哥则与神医逗逗落后数步,前者手搭凉棚细细打量,后者捻着胡须若有所思。
“步伐轻盈,矫健有力,抱着欢欢也丝毫不见疲态,催动内力也是如此游刃有余。”
达达与逗逗对视一眼 ,看来蓝兔恢复的不错,内力与武功也并没有受到不老泉的限制。
“别看蓝兔如今身形缩成了小姑娘,地这股子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劲儿,倒是半分没少。”
逗逗低笑一声,由衷地感叹道,语气中满是欣慰。
七侠最小的他如今因为不老泉一事,一跃成为倒数第三的大人,难免会端起几分兄长架子出来,虽然也难掩原本的小孩气就是了。
“这样最好了,谁有能力都不如自己有能力,你别看蓝兔素日里平和近人,不摆架子 ,但是我们这些人,谁骨子里没点傲气?而像蓝兔这种年少成名的 ,傲气就更甚了!”
达达望着蓝兔因不老泉而身形清减的背影,见她抱孩疾行时腰杆仍挺得笔首,不由得笑叹一声,
“虽然这份傲气并不会因为失去武功而消失,但是蓝兔没有被折去翅膀,不会因此受到掣肘,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按照热河话来说,就是任谁送金山银山都不如自个儿有把硬骨头, 这句话在任何时代都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