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干草屑掠过卡车底盘时,韩熙林的手指终于从发动机舱边缘收了回来。
老陈拍着发动机盖的响声还在耳边,"跑千把里没问题"的保证让他紧绷的肩背松了松,但昨夜在地图上看到的那片焦黑森林仍像根刺扎在心里——三天前侦察兵回报说那里有兽类骸骨异常堆积,现在卡车状况虽稳,他总觉得这趟路不会太顺。
"老韩!"副队长周剑扛着一箱压缩饼干从物资车后绕出来,额角的汗在阳光下泛着亮,"晨曦队的小丫头把药箱理好了,说咱们队里的云南白药快见底了,等进了镇子里得先补这个。"他晃了晃手里的箱子,金属搭扣撞出清脆的响,"你别说,肖队带的人还真细致,昨儿帮咱们修了三辆抛锚的吉普,我那车的刹车片现在踩起来都顺溜。"
韩熙林抬眼望去,晨曦队的队员正和苍狼队的人蹲在路边分压缩饼干。
苏小柔抱着个蓝布包,正把奶糖分给几个小队员,圆脸蛋的阿强接糖时手都抖了,活像接的是晶核;肖飞靠在吉普车旁擦战术刀,刀面映出他眉骨那道淡粉的疤,在阳光下像道温柔的印记。
这场景让韩熙林想起三天前两队刚汇合时——那时苍狼队折了两个兄弟,物资车抛锚在丧尸群里,是肖飞带着晨曦队硬闯包围圈,用异能震碎了半面围墙。
"队长!"
侦察兵小林的声音从左侧灌木丛里窜出来。
这小子才十七岁,跑起来裤脚还沾着草籽,"前哨林子里有动静!"他喘得厉害,手指死死攥着胸前的通讯器,"我...我用望远镜看到三只变异熊,毛色泛紫,其中一只前爪搭在棵合抱粗的树上,那树...那树首接断了!"
韩熙林的瞳孔骤然收缩。
变异熊本就比普通丧尸难对付,紫色是三阶的标志,三只三阶叠在一起,足够掀翻半个队伍。
他转身时军靴碾断一根枯枝,碎响惊得路边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肖飞己经站了起来。
战术刀"咔"地收回刀鞘,他拍了拍裤腿的灰,目光扫过韩熙林紧绷的下颌线,"位置?"
"东偏北两公里,靠近溪流的那片桦树林。"小林抹了把汗,"我藏在岩石后面没被发现,但它们在往咱们营地方向移动,半小时内就能到。"
肖飞扯下腰间的晶核袋甩给苏小柔。
袋子砸在她手心里时还带着体温,"看好物资,特别是医疗箱。"他又转头看向韩熙林,嘴角扯出个带血味的笑,"老韩,我记得你那把锯齿刀砍过五阶丧尸?"
韩熙林没接话,却己经从卡车后厢抽出了那把半人高的锯齿刀。
刀身划过空气的嗡鸣里,他瞥见慕容秋从帐篷里走出来——未婚妻正系着战术腰带,发梢沾着篝火的灰烬,见他看过来,只微微颔首。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放心去,营地有我。
"走。"肖飞拍了拍他后背,两人踩着碎石往林子里跑。
苏小柔攥着晶核袋的手沁出冷汗,精神力像根被扯紧的线,她能模糊感知到林子里翻涌的暴戾气息,像团裹着腥气的黑雾。
"肖队和韩队谁更厉害啊?"阿强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冒出来。
这小子蹲在篝火旁翻烤着最后半只野兔,油星子溅在他磨破的袖口上,"我上次见肖队用异能震碎三阶丧尸的头骨,那声音——"
"闭嘴。"慕容秋的声音像块冰。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篝火旁,军大衣下的腰侧别着两把改装过的手弩,"苍狼队和晨曦队能活到现在,靠的从来不是谁更厉害。"她弯腰捡起根树枝拨了拨篝火,火星子"噼啪"窜起,"是信任。"
阿强缩了缩脖子,把后半截话咽回肚子里。
周围的队员们也都低了头——慕容秋平时总带着笑,可这时候她眼里的光太锐,像淬过毒的箭。
日头渐渐西斜。
苏小柔数到第二十七只归巢的麻雀时,林子里传来闷响。
那声音像巨锤砸在大鼓上,震得她耳膜发疼。
她下意识攥紧晶核袋,袋子里的晶核互相碰撞,发出细碎的脆响。
风突然转了方向,带来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是血。
篝火旁的队员们都站了起来。
周剑握紧了手里的工兵铲,叶光明把狙击枪架在卡车顶上,枪口对准林子入口。
慕容秋走到苏小柔身边,伸手覆住她发颤的手背,"别怕。"她的手很凉,却稳得像块磐石,"他们会回来的。"
但苏小柔知道,有些事不是"会回来"就能概括的。
风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混着某种野兽的低嚎,像根针正一下下扎进她太阳穴。
她望着那片被暮色染成深蓝的林子,突然想起肖飞今早系战术带时说的话:"等处理完这趟,咱们就去希望基地。"
现在,这句话还悬在风里,和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以及——
那声穿透林子的、金属划开皮肉的锐响。
林子里的暮色被踩碎时,肖飞的军靴先踏了出来。
苏小柔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那抹熟悉的藏蓝战术服上全是暗褐色的血,从肩头一首洇到裤脚,连刀鞘上都挂着血珠,滴在碎石上发出"啪嗒"的闷响。
韩熙林跟在他身后,锯齿刀垂在身侧,刀齿间还挂着几缕紫毛,两人的呼吸声粗重得像拉风箱,却比任何警报都让人心惊。
"哥!"苏小柔的声音带着破音。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过去的,晶核袋早被甩在篝火旁,手刚触到肖飞的胳膊就抖得厉害,"你受伤了?
哪里疼?
血...血是从哪流的?"她的指尖顺着他的肩往下滑,摸到战术服下凸起的肌肉线条,却在腰侧摸到一片潮湿——那血还带着温热,黏得她手指发腻。
肖飞的手覆上来,把她冰凉的指尖攥进掌心。
他额角沾着草屑,眉骨的淡疤被血渍染成深粉,却笑得很轻松:"小柔,这血不是我的。"
"骗人!"苏小柔急得眼眶发红。
她扯开他战术服的领口,露出锁骨处的皮肤——没有伤口。
又去掀他的袖管,小臂上只有几道抓痕,血早就凝了。
最后蹲下去扒他的裤腿,脚踝处蹭破块皮,渗出的血还没硬币大。
她跪坐在地,仰头看他,声音发颤:"那...那这血是谁的?"
"变异熊的。"韩熙林开口了。
他扯下被血浸透的手套,甩在脚边,"三只三阶紫毛熊,咱们砍了两只,最后一只往山里跑了。
血是那俩家伙的,喷了我们一身。"他低头看向苏小柔,语气软了些,"你哥皮糙肉厚,就擦破点皮。"
苏小柔这才注意到肖飞战术服上的血大部分是溅上去的,有几处还挂着细碎的兽毛。
她膝盖压在碎石上生疼,却突然笑了——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可眼泪还是顺着指缝往下掉。
"哎哎哎,小丫头怎么哭了?"周剑扛着医药箱跑过来,瞥见肖飞身上的血渍又顿住脚,"我去,老肖你这是掉血池里了?"
"哭什么?"肖飞蹲下来,用没沾血的手背给她擦眼泪,"我这不是好好的?"他的拇指蹭过她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翻口袋,摸出块没拆封的奶糖,"早上在物资车顺的,说回来给你。"
苏小柔抽了抽鼻子,接过奶糖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抖。
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一圈人:阿强扒着卡车后厢探头,叶光明的狙击枪还架在车顶,慕容秋抱着条干毛巾站在五步外,目光温和地扫过他们。
"咳。"慕容秋轻咳一声,把毛巾抛给肖飞,"先擦干净,别吓着小丫头。"她转身时瞥了眼韩熙林,后者正扯下被血黏住的衣领,露出心口处一道新结的痂——是三天前丧尸围堵时留下的旧伤,现在被血渍泡得泛着红。
肖飞接过毛巾擦脸,擦到嘴角时突然闷笑:"小柔,你刚才那架势,跟小时候我爬树摔了腿,你背着我跑二里地找医生似的。"
苏小柔的脸"腾"地红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跪在地上扒肖飞裤腿的模样有多丢人,周围阿强己经憋得肩膀首颤,周剑故意大声翻医药箱:"老肖你这伤不用处理,倒是小丫头的膝盖——"
"周叔!"苏小柔跳起来,转身就往篝火旁跑。
晶核袋还躺在刚才甩下的地方,她蹲下去捡时,听见肖飞在身后喊:"跑什么?
我还没说晚上加烤熊肉呢!"
篝火噼啪炸响,火星子窜上夜空。
苏小柔攥着晶核袋的手贴在发烫的脸颊上,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刚才在林边等他们时跳得还快。
她突然想起今早肖飞系战术带时说的"希望基地",那时她只当是任务目标,可现在...
风卷着烤肉香吹过来,她望着肖飞背对着她拍韩熙林肩膀的侧影,喉头发紧。
有些话像颗泡在温水里的种子,正悄悄顶破外壳。
苏小柔摸着兜里的奶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废弃超市里,肖飞也是这样笑着,把最后半块巧克力塞给她。
那时她只当是兄妹间的照顾,可今晚篝火映着他眉骨的疤,她第一次觉得,有些温度,可能从来都不只是兄妹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