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笼罩车顶时,慕容秋摸了摸怀里那个裹着粗布的军用水壶。
壶身还带着她腹腔的温度,里面是今早特意多烧的半壶热水——她今早看见苏小柔往药箱里塞止血棉时,指尖冻得发紫,就着冷水啃硬饼的模样,像只缩在雪地里的小奶猫。
越野车引擎早己熄火,车窗上蒙着一层白雾。
苏小柔正踮着脚擦玻璃,鼻尖几乎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呼出的白雾刚散开,又被她用袖口蹭成歪歪扭扭的小月牙。
她穿的薄棉服洗得发白,后颈沾着一块血渍——应该是刚才给老周处理胳膊上的咬痕时溅上的。
“小柔。”慕容秋走过去,军靴碾过地上的碎玻璃渣,发出细碎的声响。
苏小柔吓了一跳,转身时额头撞在车窗框上,手忙脚乱地去捂发红的额头:“秋姐!我、我没听见你过来……”她眼尾还沾着没擦净的药粉,在暮色里泛着浅白,像落了层薄霜的杏花瓣。
慕容秋把水壶递过去,金属壶身碰响她手腕上的银镯子——那是她妈走前塞给她的,“刚烧的热水,泡了野菊。”
苏小柔的手指刚触到壶身就缩了一下,又赶紧攥住,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我、我早上喝了你带的蜂蜜水,现在不渴……”
“骗谁呢。”慕容秋伸手碰了碰她冻得发红的耳垂,“刚才老陈胳膊划开三寸长的口子,你蹲在地上给他缝针缝了二十分钟,我数着的。”她声音放软,“拿着,就当帮我个忙——我带多了,喝不完该浪费。”
苏小柔低头拧开壶盖,菊香混着热气扑出来,熏得她睫毛首颤。
她喝了一小口,喉结动了动:“甜的。”
“加了半勺糖。”慕容秋靠着车门笑,“上次听你说,在家喝野菊茶总爱放糖。”
苏小柔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被擦过的玻璃:“秋姐你记得?”
“怎么不记得。”慕容秋望着她发顶的呆毛,想起队伍里的姑娘们——林夏总爱把匕首磨得锃亮,韩小雨总在背包里塞话梅糖,可眼前这个总把药箱抱在怀里的姑娘,连喝热水都要躲在卡车后面,生怕抢了别人的份儿,“咱们队里的姑娘,我都记着呢。”
远处突然传来伤员的呻吟。
苏小柔手一抖,热水溅在棉服上,她慌忙去擦,却越擦越湿:“是王二牛的腿,他刚才被丧尸撞翻在碎石堆里……”
慕容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临时医疗点支起的军绿色帐篷下,王二牛正咬着一块破布,腿上的血浸透了纱布,在地上洇出暗褐的花。
“我得去……”苏小柔把水壶塞回慕容秋手里,转身要跑,却被她拉住手腕。
“等等。”慕容秋摸出兜里的暖手宝,塞进她掌心,“揣着,手暖了才能拿稳针。”
苏小柔攥着暖手宝,指腹蹭过上面绣的歪歪扭扭的太阳花——那是慕容秋昨晚熬夜绣的,“秋姐……”
“快去吧。”慕容秋推了她一把,看着她跑远的背影,忽然想起三天前刚进X市时,肖飞说过“这城里的丧尸比外围凶”。
果然,今天一天打退三波袭击,伤员比前五天加起来都多。
她正出神,胳膊突然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了道口子。
“小心!”老周举着铁锹冲过来,脚边的丧尸碎骨被踢得乱飞,“这破车底盘卡了块钢筋!”
慕容秋低头看,左小臂上的伤口足有两寸长,血珠子顺着皮肤往下淌,在军裤上晕开一片。
她刚要掏止血带,就看见苏小柔从帐篷里跑出来,药箱在她怀里颠得哐当响。
“秋姐!”苏小柔的呼吸乱得像被踩乱的鼓点,她蹲下来,指尖悬在伤口上方两寸处,忽然顿住,“我……我能试试吗?”
慕容秋这才注意到她眼底的犹豫——这是苏小柔第一次在队里展露异能。
之前听肖飞说过,她是治愈系,但具体怎么治,连老队员都没见过。
“试。”慕容秋把染血的袖子往上卷,“我信你。”
苏小柔咬了咬嘴唇,掌心贴上伤口。
一股温热的暖流涌进皮肤,像春天的溪水漫过冻土。
慕容秋看见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结痂、脱落,最后只剩下一道淡粉的印子。
“好了?”她惊讶得声音发颤。
苏小柔收回手,额角沁出细汗:“还、还没完全好……”她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道淡粉的印子,“留道疤,别人就看不出是异能治的了。”
慕容秋忽然想起肖飞常说的“藏拙”——末世里,太显眼的异能会招来祸端。
她握住苏小柔冰凉的手:“小柔,你比我想象的厉害。”
苏小柔耳尖发红,低头收拾药箱:“肖队说,治愈系容易被盯上……”她话没说完,就听见帐篷里传来韩熙林的喊声:“小柔!老陈的雷系异能反噬,手在抽搐!”
“我来了!”苏小柔抓起药箱就跑,跑了两步又回头,“秋姐,别告诉别人我能完全治好……”
慕容秋望着她跑远的背影,摸了摸手臂上的淡粉疤痕。
这道疤像颗淡粉色的星子,落在她小麦色的皮肤上。
她忽然明白肖飞为什么总说“晨曦小队是块玉”——林夏的狠劲,老周的沉稳,韩熙林的锐气,还有苏小柔藏在药箱里的温暖,每一块都打磨得刚刚好。
夜色彻底降临,苏小柔瘫在卡车台阶上,膝盖上还搭着没收拾完的药棉。
她的手在抖,拿镊子的指尖泛着青白,可眼睛亮得像两颗小灯珠。
“给。”肖飞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苏小柔抬头,看见队长递来的保温杯。
杯身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杯口飘着枸杞的甜香——这是肖飞的私藏,平时连韩熙林都喝不到。
“喝两口。”肖飞在她旁边坐下,军靴尖碰了碰她的鞋,“今天治了七个人?”
“八个。”苏小柔捧住杯子,热气熏得她鼻尖发亮,“王二牛的腿,老陈的手,韩哥的肩……还有秋姐的胳膊。”
肖飞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眼下的青黑。
“我不累!”苏小柔赶紧坐首,“真的,我以前在家给我妈熬药,一熬就是通宵……”她声音渐弱,“而且能帮到大家,我特别开心。”
肖飞摸出包纸巾,替她擦掉嘴角的药粉:“明天进城区,丧尸只会更多。”
苏小柔攥紧保温杯,指节因为用力发白:“我能行。”
肖飞望着远处渐次亮起的篝火,忽然说:“过了前面那片废墟,就是去帝都的岔路了。”
苏小柔愣了愣,抬头看他。
月光洒在他肩章上的星徽上,把他的轮廓镀得很柔和。
“早点睡。”肖飞站起来,拍了拍她头顶的呆毛,“明天还要当小太阳。”
苏小柔望着他走远的背影,把保温杯贴在脸上。
枸杞的甜香混着夜风钻进鼻子,她忽然想起慕容秋说的“咱们队里的姑娘”——原来被人记着、护着,是这么温暖的事。
远处传来守夜队员的脚步声,混着篝火噼啪的响声。
苏小柔摸出兜里的暖手宝,太阳花绣得歪歪扭扭,却暖得她眼眶发酸。
她把暖手宝塞进怀里,望着天上忽明忽暗的星子,忽然听见肖飞在队部帐篷里说:“帝都的基地……应该有能护着小柔的办法。”
夜风卷起地上的丧尸碎布,飘向更深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