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北山深处的寒风如同锋利的刀刃，裹挟着细碎的雪粒，狠狠刮过姚襄的营帐。
粗粝的牛皮帐篷在风中剧烈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姚襄披着破旧的狼皮袄，倚着斑驳的木柱，目光死死盯着案上那张残破的洛阳地图。
伊水河畔的厮杀声仿佛还在耳畔回响，士兵们的惨叫、战马的悲鸣，还有那被鲜血染红的河水，如同噩梦般挥之不去。
权翼捧着陶碗，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陶碗里升腾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他看着将军憔悴的面容和布满血丝的双眼，轻声说道："将军，这北屈虽是苦寒之地，却也是西进关中的咽喉要道。
眼下我们元气大伤，正好在此休养生息，徐图发展。"
姚襄接过温热的麦粥，却没有喝，只是用手指无意识地着碗沿，声音低沉而沙哑："桓温那老匹夫，断我东进之路。" 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甘和愤怒，"但天无绝人之路，关中苻生暴虐无道，百姓苦不堪言，正是我们的机会。"
碗中袅袅升起的热气氤氲在他眼前，模糊了他眼底的血丝。
就在这时，赵勇猛地踢开帐帘冲了进来，皮袄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将军！探马来报，杏城守备空虚，守将每日只知饮酒作乐，城中兵力不足两千！"
他用力拍着腰间重新打造的狼牙棒，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营帐中格外响亮，"让我带三千弟兄，连夜杀过去，定能将杏城一举拿下！"
马岱却快步上前，拦住激动的赵勇，手指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神色凝重："赵兄，切莫冲动！杏城虽弱，可鄜城与北地互为犄角之势。若我们贸然进攻杏城，鄜城的敌军必定会出兵增援，到时候我们腹背受敌，恐有灭顶之灾！"
"马岱所言极是。"
姚襄放下手中的陶碗，指尖缓缓划过北地的位置，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传令姚兰，率两千轻骑奇袭鄜城。此城一破，杏城便成了孤城。再让姚益生、王钦卢去北地招抚胡汉百姓——记住，人心，才是最锋利的刀。"
他想起伊水之战后，那些抛弃妻子儿女，毅然追随自己的百姓，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告诉他们，姚襄的粮仓，永远为饥民敞开。只要愿意归附，每户发三斗粟米！"
北地的荒原上，寒风如虎啸般呼啸而过。
姚益生骑着黑马，踏着薄冰，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西周。他望着远处炊烟寥寥的村落，眉头紧皱，对身旁的王钦卢说道："苻生的税吏上个月刚来过，村子里怕是连谷种都没了。这些狗官，只顾自己享乐，全然不顾百姓死活！"
话音未落，一阵微弱的孩童啼哭声随风传来。
姚益生心中一紧，策马加快速度。
走进村子，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如刀割：老人们围着枯井唉声叹气，几个妇人正用石臼捣着树皮，孩子们瘦骨嶙峋，眼神中满是恐惧和绝望。
"乡亲们！"姚益生翻身下马，解下腰间的水囊，递给一个面黄肌瘦的孩童，声音洪亮而真诚，"我是姚襄将军的兄长。将军说了，只要归附我们，每户发三斗粟米！跟着姚将军，有饭吃，有衣穿，再也不用受苻生的压迫！"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一位拄着枣木拐杖的老汉颤巍巍地走上前，浑浊的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姚将军...真能让我们吃饱饭？我那孙子，己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姚益生握住老汉的手，坚定地说："老人家，姚将军一言九鼎！只要你们愿意相信我们，一定可以吃饱穿暖！"
与此同时，冉闵的廉台大营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沙盘前围满了将领，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众人的脸色阴晴不定。
张乾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出鲜卑粮草的运输路线，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慕容恪的粮草队己过蓟城，正日夜兼程向廉台赶来。若让他们顺利抵达，我们就危险了......"
"末将愿带五千骑兵，半路截杀鲜卑粮草队！"王霸的吼声震得油灯剧烈晃动，他脸上的刀疤因激动而扭曲，"我倒要看看，那些鲜卑崽子能奈我何！"
田香却轻轻摇头，否决了王霸的提议："王将军，鲜卑骑兵机动性强，且必定有重兵护送粮草。我们刚经历恶战，将士们疲惫不堪，贸然出击恐中埋伏。"他看向沉默不语的冉闵，"陛下，不如继续据守城池，凭借城墙之利抵御敌军。待敌军疲惫，我们再伺机而动......"
冉闵突然起身，身上的铠甲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大步走到墙边，盯着墙上的燕云十六州图，眼神中燃烧着熊熊怒火。苏亥战死时染血的断剑、蒋干临终前的嘱托、百姓们期盼的眼神，一一在他脑海中闪过。
"龟缩城内，必然不是上策！"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却带着令人心悸的怒火，"之前田将军烧过他的粮草，慕容恪必然派重兵防护粮草，但是正因为我们干过一次，所以他不一定能想到我们还会第二次去摧毁他的粮草。他想速战速决，我偏要在他粮草上动手脚！断了他们的粮草，他速战的计划就不攻自破了！"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的斥候跌跌撞撞地滚鞍下马，冲进营帐："启禀陛下！鲜卑斥候在城西十里出现，似在勘察地形！他们还在绘制地图，看样子是为大军进攻做准备！"
冉闵猛地抽出湛卢剑，剑刃寒光闪烁，映得众人脸色发白："传令下去，全军进入戒备状态！"他扫视着帐中将领，目光如鹰。而在鲜卑大营，牛皮帐篷内暖意融融。
慕容恪正对着新到的粮草清单皱眉，羊皮纸上的数字让他心烦意乱。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胡床扶手，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慕容评捧着热茶进来，见状低声说道："将军，粮草损耗过半，新粮草还在路上，再拖下去，军心恐怕就要动摇了。"
"我岂会不知？"慕容恪打断他，目光扫过帐外列队的骑兵，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传令下去，明日全军压境，务必引冉闵出城！"他着腰间的玉珏，想起冉闵在松林中的勇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告诉将士们，破城之日，城中财宝任取三日！有了这等重赏，量他们不敢不卖力！"
北屈的冬夜格外漫长，姚襄的营帐里，权翼展开新绘制的关中舆图。
烛光摇曳间，地图上的线条仿佛化作了千军万马。
姚襄盯着长安的标记，突然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狡黠："听说苻坚那小子，在蒲坂屯了不少粮草？"
权翼的竹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将军的意思是......"
"前秦内乱在即，苻生容不下苻坚，苻坚也不甘心久居人下。"姚襄冷笑一声，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我们就做那搅动风云的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道理，苻坚和苻生怕是还不明白。"他起身推开帐门，寒风卷着雪粒扑面而来，却让他清醒无比，"传令下去，明日拔营，进驻杏城。告诉姚兰，鄜城若下，即刻西进骚扰苻坚的粮道。我倒要看看，这关中大地，究竟鹿死谁手！"
在廉台与北屈之间的广袤大地上，两股势力都在紧锣密鼓地积蓄力量。
一边是冉闵与慕容恪的生死对峙，廉台城外的空气仿佛都弥漫着硝烟的味道；一边是姚襄图谋关中的野心勃勃，北屈的土地下涌动着不安的暗流。
寒风呼啸，似在为即将到来的更大规模厮杀奏响序曲，各方势力如同绷紧的弓弦，只待那一声令下，便要将中原大地再次卷入血雨腥风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