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贵妃的报复
从颐年宫回来之后,苏锦昭便将自己,重新变成了一只沉默的、不起眼的茧。
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每日的生活,便是在自己的常熙堂里,看书,写字,侍弄花草。
她将皇后与皇帝的赏赐,都悉数锁进了库房,轻易不示人。
吃穿用度,也依旧维持着一个“美人”份例里,最简朴的那一档。
仿佛太后那一句“有心了”,和那一场单独的召见,都只是一场梦。
可她知道,湖面看似平静,湖底的暗流,却己因此,彻底改道。
最先传来消息的,是娴妃沈兰语。
她派人送来了一盆水仙,并附上了一句口信。
“长春宫管事的王总管,被调去皇陵,守陵去了。”
苏锦昭听着这话,手里的剪刀,稳稳地剪去了一片水仙的枯叶。
她知道,太后,出手了。
干净,利落,不留任何情面。
这一剪刀,是剪掉了慧贵妃的一只臂膀,也是在敲山震虎,警告高家,手不要伸得太长。
苏锦昭能想象得到,此刻长春宫里,该是何等的怒火滔天。
而那所有的怒火,最终,都会有一个明确的宣泄方向。
那就是她。
苏锦昭。
果然,暴风雨,比她想象的,来得更快,也更猛烈。
三日后,一个消息,像瘟疫一样,在后宫里迅速传开。
慧贵妃娘娘,病了。
病得很重,很蹊跷。
据长春宫传出来的说法,慧贵妃夜夜噩梦,总梦见有小人拿着针,在扎她的心口。
她的身上,也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些细小的、像是被针扎过一样的红点。
太医们会诊了数次,却都查不出任何病因。
一时间,人心惶惶。
所有人都觉得,慧贵妃这不是病,是中了邪。
是被人,用那宫里最阴毒、最禁忌的厌胜之术,给诅咒了。
苏锦昭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临摹一幅《草木集》里的插图。
她握着笔的手,稳得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她知道,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这一招,虽然恶毒,却也最是愚蠢。
只有像高曦月这样,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人,才会用出来。
因为厌胜之术,一旦查实,便是死罪。
可若是查不出个所以然,那这盆脏水,泼出去,也足以将一个根基不稳的妃嫔,给彻底淹死。
这日下午,苏锦昭正在午睡。
常熙堂那扇本不该有人擅闯的殿门,被人从外面,“轰”的一声,粗暴地踹开。
佩儿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苏锦昭被瞬间惊醒。
她坐起身,只见十数名手持棍棒的太监和宫中侍卫,冲了进来。
为首的,是皇后宫里的掌事太监,张承。
他的身边,还跟着慧贵妃的贴身宫女,彩月。
彩月的脸上,带着一股扭曲的、报复的快意。
“奉皇后娘娘懿旨,慧贵妃娘娘疑被人施以厌胜之术,即刻起,搜查各宫,寻找魇镇之物!”
张承面无表情地,宣读了皇后的口谕。
他的目光,却在苏锦昭的脸上一扫而过。
“苏美人,得罪了。”
佩儿和其余几个新来的宫女太监,早己吓得跪倒在地,抖作一团。
苏锦昭的脸上,是全然的、真实的震惊与茫然。
她似乎完全没搞懂发生了什么事。
她穿着单薄的寝衣,坐在床上,像一只被吓傻了的鹌鹑。
“张……张总管,这……这是怎么了?”
她颤声问道。
彩月冷笑一声,上前一步。
“苏美人,你还好意思问?”
“我家娘娘被奸人所害,如今卧病在床,性命垂危!我们怀疑,那行此歹毒之事的奸人,就藏在你的常熙堂里!”
她的话,像一把利剑,首指苏锦昭。
苏锦昭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不……不是我……我没有……”
她慌乱地摇着头,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搜!”
张承没有理会她的辩解,只是冷冷地,下了一个字。
那些如狼似虎的太监和侍卫,立刻开始在常熙堂里,大肆翻找起来。
箱子,被粗暴地打开。
衣物,被扔了一地。
瓷器,被无情地打碎。
整个常熙堂,顷刻间,便一片狼藉,如同遭了劫。
苏锦昭被人从床上粗鲁地拉了下地。
她只穿着单薄的寝衣,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抖得不成样子。
佩儿哭着想上前护主,却被一个太监,狠狠地推倒在地。
苏锦昭看着眼前这屈辱的一幕,眼中充满了无助的、巨大的恐惧。
她的心里,却是一片冰冷的、清晰的平静。
她知道,他们一定会找到东西的。
因为那东西,就是他们自己,或者说,是他们安插在她身边的人,亲手放进来的。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那个叫“彩云”的小宫女。
只见彩云跪在人群的最后面,头埋得低低的,身体却在微微地、兴奋地发抖。
果然是她。
“找到了!”
忽然,一个在内室翻找的太监,高声喊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集中了过去。
只见那太监,从苏锦昭的枕头底下,搜出了一个小小的、用黑布包裹的东西。
张承快步上前,接过那东西。
他一层一层地,打开那块黑布。
一个用稻草扎成的、面目狰狞的小人,出现在众人眼前。
小人的身上,密密麻麻地,插着数根银针。
更可怕的是,小人的胸口,还贴着一张小小的生辰八字。
那上面的字,写的,正是慧贵妃高曦月的。
“啊——”
周围的宫女太监们,都发出了惊恐的抽气声。
彩月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胜利的笑容。
人证物证俱在。
这一次,我看你这个小贱人,还怎么翻身!
张承的脸上,也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他举起那个小人,厉声喝问。
“苏美人!这等恶毒的魇镇之物,从你床头搜出,你还有何话可说!”
苏锦昭看着那个小人,像是看到了什么最恐怖的东西。
她双腿一软,彻底瘫倒在地。
“不……不是我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充满了绝望。
她的演技,无可挑剔。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被天大的冤屈给砸懵了的、无辜的受害者。
“还敢狡辩!”
彩月上前一步,似乎想打她。
“来人!”
张承冷声下令。
“将苏美人,拿下!交由慎刑司,听候皇后娘娘和皇上发落!”
两个侍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像抓小鸡一样,将苏锦昭从地上架了起来。
佩儿哭喊着“美人冤枉”,却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苏锦昭被拖拽着,向外走去。
她的头发散了,衣衫也乱了。
脸上,挂满了泪水和绝望。
就在她被拖出殿门的那一刻。
她的身体,因为“剧烈”的挣扎,衣袖被旁边的门框,剐蹭了一下。
一样小小的、毫不起眼的东西,从她的袖口里,悄无声息地,滑落出来,掉在了地上。
那是一支,用最普通的桃木,削成的,没有任何雕花的,素面发簪。
因为苏锦昭的哭喊和挣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竟无人发现这支掉落的发簪。
除了,走在最后面,负责殿后的,皇后宫里的掌事太监,张承。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支静静躺在地上的木簪上。
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猛地收缩。
他弯下腰,用两根手指,将那支木簪,捡了起来。
他看着那熟悉的、只有颐年宫的老桃树才有的、带着淡淡红色纹路的木料。
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他转过头,看着苏锦昭那张充满绝望泪水的脸,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他没有声张。
他只是将那支木簪,不动声色地,收进了自己的袖中。
然后,他对着身边的一个小太监,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问了一句。
“颐年宫里,那棵老桃树,是不是……前几日,刚被雷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