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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酉时过半，天己黑了。
摄政王在书房里秉烛看一页纸，迟迟没有挪开目光。
陆欢意跪了许久没被允起身，腿麻得厉害。
她偷偷揉了揉腿，抬起头，看清他手中的这张纸时，呼吸不由得屏住。
这好像今日她去的那药铺，借用的那张麻纸。
如果是那样的话，上头会有她亲笔写的方子……
萧远书终于放下纸张，随手扔了本诗集在她面前。
“第一篇，背出来。”
陆欢意翻开一看，是滕王阁序，好长一篇。
她定了定神，逐字默念过去，才念到第二句，手里的书被一把抽走。
萧远书淡淡道：“背。”
“啊？”
这才看两眼，怎么背？
要她的命也不至于拐弯抹角来这一出？
陆欢意不明所以，恳求说：“殿下能否给我一炷香的时辰？”
萧远书凝视着她，脸色微冷。
“怎么，对江临川写的方子，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陆欢意有些难以分辨，摄政王是因对江临川的敌意，而迁怒她吃这个方子，还是存心不想要她活命。
她挪着膝盖到萧远书脚边，楚楚可怜的仰脸看着他，眼泪呼之欲下。
“殿下，我听说有个女子一月喝了五碗避子汤便流血不尽而亡，我好不容易有了服侍殿下的机会，妄想活久一些，多伺候殿下些时日……才惦念着吃着补救的方子。”
萧远手伸手抚她脸颊，嘴角扬起个讥讽的弧度。
“是怕死，还是珍重他给你的任何东西？”
陆欢意轻声说：“是怕死。”
当然是怕死，但凡有活路，谁会好端端想死呢？
萧远书手里多了个小锦盒，从中取出一颗褐色药丸来，拿到她唇边。
“吃了。”
陆欢意的瞳孔骤然放大。
像是毒，什么毒都说不准了。
但明显摄政王惹了她了，这种境地，总不能给她好果子吃。
躲也躲不了……
陆欢意干脆两眼一翻，身子软绵绵往地上一倒，装作吓晕了过去。
萧远书蹲身去掐她的人中，拇指刚触及她上唇，女子翻个身，嘴里迷迷糊糊念着：“殿下这样好的人，不会杀我的……”
萧远书声音涩然。
“本王不是好人。”
他把她身子拨弄过来，仍要企图掐她的人中，对昏迷过去的人这是最好的法子。
陆欢意头一偏，避开了他的手。
都装晕了，他还要执着给她嘴里强行塞药！
“殿下，殿下，救救我……”
陆欢意嘴里嚷嚷着，好似做了噩梦一般猛地坐起身，一头扑进男人怀里，泣不成声。
“我就知道殿下会来救我的，殿下救我好多回……”
萧远书掰了掰，没掰开。
那双宛若水蛇紧紧缠着他的腰，死活不肯松开。
女子哭诉好一阵，终于再度昏睡过去。
……
萧远书把她打横抱起放到罗汉榻上，便传大夫来给她瞧。
大夫仔细把了脉，又给她看了舌苔和眼底。
“殿下，陆姑娘身子康健，没有大碍。”
既然没什么事，八成是吓晕的。
萧远书觉得这女子真有些可笑，怕死怕成这样。
这回他是信了，纯怕死而己。
大夫犹犹豫豫地说：“不过有些古怪，姑娘这脉象不像昏迷，该是清醒的，可她人又睡着，有些邪门。”
萧远书余光瞥向躺在罗汉床上的女子。
与此同时，那女子的手指微不可见的动了动，蜷了起来。
萧远书声音中没有起伏。
“下去吧。”
大夫退了出去。
陆欢意感觉自己好像有点死了，整个身子和魂都不是自己的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却还没想好是继续装晕，还是赶紧磕头认罪求饶。
装吧，都到这地步了，干脆装到底。
陆欢意闭着眼，看不到此时此刻摄政王是怎样的神情，是冷若寒霜，还是暴跳如雷。
她的嘴被掰开，一枚药丸被塞进她嘴里。
药微苦，带点儿陈皮的咸味，在嘴里化开有些清凉。
像止咳清肺的药。
毒药是这样？
还是说，根本不是毒药？
她心存一丝侥幸，便听到摄政王走到外头，交代门口的侍卫：“半时辰后毒发，就进去收尸。”
门吱呀一声被换上。
陆欢意趴在榻边抠喉咙，抠得眼泪首流。
猛吐一阵后，她头重脚轻，晕眩得厉害。
大抵是快要毒发了吧。
陆欢意在原地茫然转了一圈，目光定在那有许多抽屉的多宝阁上，冲进去一顿翻找。
万一能找到解药？死马当活马医了！
但是翻来覆去，什么药都找不到。
现在冲出去向摄政王求饶或许还来得及。
陆欢意向门口跑去，门被反锁了，她怎么都敲不开，门外的侍卫跟聋子似的什么反应都没有。
她心如死灰的看向这间堪比宫殿的书房。
才十八岁，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要死了。
环境倒挺好，死在这样的地方，不知算不算死得其所。
她胡思乱想着，目光在扫见笔墨纸砚时，心中又有了主意。
死到临头，终究是要留下遗书的。
陆欢意磨了砚，在纸上奋笔疾书，一边写一边念。
“摄政王萧远书，残暴无德，滥杀无辜，丑陋无耻，早晚遭天谴，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诅咒你被身边人背叛，永远得不到真心，得不到心甘情愿的诚服。”
“我诅咒你疾病缠身痛苦不堪，断子绝孙，以最残忍的方式死去，被后世人唾骂千年万载。”
这么死了她可不甘心，能唾骂诅咒他几句，叫他往后回想起来有一丝心悸，也是好的。
反正都要死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还不够解气。
陆欢意把那张珊瑚圆椅踹翻了去，桌上堆着的文书全部掀翻，仙鹤腾云烛台也砸了。
搬起那青玉缠枝莲纹瓶，本也要砸下去，想起来这东西太贵重，费了许多百姓的人力，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来。
多宝阁上有一堆字画。
她通通翻了遍，是名家大作就不动，署着萧远书的名或印章的，她都撕碎再踩几脚。
“让你毒死我，我呸。”
她甚至把书架上的书依次抽出来，再上面写“萧远书王八蛋”六个字，争取每本书都留下墨迹，写好又一本本放回去。
到时候摄政王随手翻开一本，都是能气死的程度。
正折腾的起劲，门被推开。
萧远书看着一片狼藉的书房，惊愕的磕了下眼皮。
